引擎的轰鸣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一辆亮黄色的兰博基尼如同一道闪电,蛮横地冲过街角的积水洼。
浑浊的泥水被车轮卷起,化作一道扇形的瀑布,不偏不倚地浇在了路边一位正佝偻着身子捡拾废品的老妇人身上。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兰博基尼停在前方,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年轻而轻佻的脸。
“瞎眼的老东西,没看到车来了吗?弄脏了我的车漆,你赔得起吗!”车主放肆地大笑着,他头顶上方,几行虚幻的文字清晰地浮现出来:【富二代——嚣张】【仗势欺人】【霉运将至】。
最后那条,正是言辙昨夜在昏暗的斗室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草稿纸上推演时,顺手给这个城市里臭名昭着的恶少安上的“实验性词条”。
蹲在街对面报刊亭阴影里的言辙,将自己裹在捡来的旧外套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
从那个“牢笼”里逃出来后,他急需一个足够安全的目标,来测试自己这诡异能力的极限,尤其是负面词条的即时效果。
眼前这个作恶多端却总能安然无恙的家伙,无疑是最佳的试验品。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全部精神力汇聚于双眼。
视野中,那条【霉运将至】的词条开始微微闪烁。
不够,这太模糊,太被动了!
言辙咬紧牙关,精神世界里仿佛有无数根钢针狠狠扎下,他强行将那股力量拧成一股,精准地投射出去。
“修改!”他在心中低吼。
【霉运将至】的字样剧烈地扭曲、重组,最终凝固成全新的、更加不祥的文字:【立刻霉运缠身】!
但这还不够!
言辙的眼中布满血丝,他要的是精准打击,是无可辩驳的“意外”!
他再次催动那几乎要撕裂大脑的力量,为这个主词条添加了两个细节备注:【平地摔跤】【当众出丑】。
“嗡——”
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贯穿了他的太阳穴,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钎捅了进来。
言辙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股铁锈味的暖流从嘴角溢出。
他抬手抹去,指尖上是一抹刺眼的殷红。
代价,任何超乎寻常的能力,都需要付出代价。
十秒,仅仅十秒。
那个富二代骂骂咧咧地关上车窗,将车随意地往路边一丢,大摇大摆地走向街角那家装修奢华的咖啡厅。
他推开玻璃门,趾高气扬地对服务员喊道:“一杯最贵的猫屎咖啡,快点!”
就在他转身,准备找个靠窗位置欣赏路人狼狈神情时,异变陡生!
他感觉自己的左脚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拽住,紧接着右脚的鞋带不知何时已经散开,恰好在他的脚下绕成了一个完美的环。
富二代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重心失控,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向前扑去。
“砰!”
他的脸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刚端到他面前的咖啡师吓了一跳,手中的托盘一歪,滚烫的咖啡不偏不倚,从他的头顶浇灌而下,深褐色的液体混合着奶泡,顺着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狼狈地流淌。
整个咖啡厅瞬间陷入死寂,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哄堂大笑。
“谁!是谁他妈的暗算我?!”富二代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满脸咖啡渍,状若疯虎地怒吼。
他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带着看好戏的笑容,纷纷后退。
他冲到前台,要求调取监控,可监控画面清晰地显示,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人碰到他,是他自己被自己松开的鞋带绊倒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脚,那该死的鞋带,确实松了。
在他的头顶,那条【立刻霉运缠身】的词条,正幽幽地散发着微光,仿佛在无声地嘲讽。
街对面,言辙靠着墙壁,缓缓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冰冷而畅快——有效!
真的有效!
与此同时,市中心精神健康研究中心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如同风暴前夕。
林正德用力地将一份报告拍在桌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一晚上!你们一晚上都没有发现他的任何踪迹!”
站在他对面的赵猛低着头,声音有些干涩:“林主任,我们已经排查了所有他可能去的旧识住处,也检查了昨晚全城的监控录像,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凭空消失?”林正德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他不是消失了,他一定是用了某种我们还无法理解的方式,在影响着他人的认知!甚至,是监控设备!”
他猛地站起来,在办公室里焦躁地踱步,最后停在档案柜前,抽出一份泛黄的病历,上面“言辙”两个字格外醒目。
“妄想型认知障碍,患者常幻想自己能通过‘标签’或‘定义’来操控现实……”他喃喃自语,眼神却越来越凝重,“不,如果他不仅仅是幻想,而是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并开始据此行动,那他的危险性将呈几何倍数增长!”
他猛地回头,对赵猛下令:“立刻扩大搜索范围!不要只找人,要找‘异常事件’!任何不合常理、无法解释的小事,都可能是他留下的痕迹!另外,我马上向市局提交申请,以‘潜在精神失控者,可能危害公共安全’为由,发布全城协查通报!”
城市的另一端,一家早已倒闭、布满灰尘的废弃网吧里,言辙用一张在垃圾桶里捡来的身份证,成功地开启了一台还能运转的旧电脑。
刺鼻的霉味和电子元件老化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但他毫不在意。
他在搜索栏里敲下了几个字。
很快,一条本地社会新闻的帖子跳了出来——“城东恶少离奇摔跤,嚣张气焰当众浇灭”。
点开一看,下面是上千条评论,网友们极尽调侃之能事,纷纷留言“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哥们出门没看黄历吧,嚣张遭雷劈了”。
言辙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不是雷劈,是我。
他最小化新闻页面,打开一个空白的记事本,手指在沾满油污的键盘上敲下一行字,那是他为自己制定的新策略:“目的不是报复,而是验证与隐藏。用最小的代价,制造最广泛的社会影响。当‘异常’成为‘常态’,当所有人都对匪夷所思的巧合习以为常时,就再也没有人会觉得那是我做的‘异常’了。”
他要将整个城市,变成他的实验室。
夜色渐深,冰冷的雨丝开始飘落。
赵猛带着一队人,按照林正德的指示,在被称为“城市盲区”的老街区进行巡查。
手电筒的光柱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晃动,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雨声和他们的脚步声。
突然,前方巷口传来几声短促的惊呼。
“怎么回事?!”赵猛心头一紧,立刻带人冲了过去。
手电光照亮前方,赵猛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林正德那辆价值不菲的黑色奥迪,此刻正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横在路中间。
四个轮胎全部干瘪,软塌塌地贴在地面上。
前挡风玻璃的雨刮器上,笔直地插着一把从清洁车上拿来的大扫帚,而在车顶那光滑的黑色烤漆上,有人用白色的油漆,潦草而刺眼地涂了三个大字——“伪君子”。
赵猛的目光猛地抬起,扫向巷口深处。
一道瘦削的黑影在他视野的尽头一闪而过,瞬间消失在错综复杂的黑暗中。
“追!”身后的队员下意识地就要行动。
“站住!”赵猛却低喝一声,制止了他们。
他没有去追那个黑影,反而死死地盯着那辆被羞辱的座驾,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逃离前一天,在注射室里,林正德命令他给言辙注射高剂量镇静剂时,自己那一瞬间的迟疑和不忍。
他缓缓吐出一口白气,混入冰冷的雨雾中。
“队长?”队员不解地看着他。
赵猛沉默了几秒,移开视线,声音低沉而平静:“不用追了,也别声张。给林主任的司机打电话,让他找拖车公司来报修就行。”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不要立案。”
而他,赵猛,选择了旁观。
头顶的乌云越积越厚,风开始在狭窄的巷道里呼啸,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垃圾袋,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某种序曲。
空气中,雨水的气味变得更加浓重,一场更大的暴风雨,正在酝酿。
赵猛站在那,任由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