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今蹲在最靠边的位置,手里拿着一把钝了刃的旧刮刀,正小心翼翼地帮着把羊皮上残留的碎肉和顽固筋膜往下剔除,刀片刮过皮板内层,发出富有节奏的“沙沙”声。
“三多懂得还真不少,”他一边忙活一边感叹,顺手就着墙边的水龙头接了半盆温水,接过许三多递来的干皂角,用石头砸烂了丢进水里,看着泡沫慢慢泛起,带着一股清苦的草木香气,
“这草药方子,真能管用?” 他心里同时也在好奇,许三多这些看起来颇为老道的皮毛处理知识,到底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学来的?
“都是跟草原上的老牧民请教的,”许三多一边回答,一边将一张羊皮小心地浸入兑好的皂角水盆中,双手顺着羊毛的生长方向轻轻揉搓,指尖力道均匀而稳定,生怕手重了损伤了这珍贵的皮毛,
“皂角主要能去油脂,苦参可以防虫蛀,艾草除了能增香,也有一定的防腐去味效果。” 盆里的清水很快变成了浑浊的土黄色,水面上漂浮起一层细密的油花。
甘小宁和白铁军凑在另一个大水盆边,两人各拽着一张羊皮的两角,像搓洗厚重床单一样,嘿呦嘿呦地来回用力揉着,水花四溅,弄得两人脸上、作训服前襟都湿了一片。
“我说老白,你丫轻点儿行不行?别到时候油没去掉,先把这好毛给搓秃噜了!”甘小宁嚷嚷着,手上动作却没停,还不忘抽空转头问许三多,
“三多,这得搓到啥时候才算完啊?我感觉我这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比搞武装越野还酸!” 他此刻才真切体会到,处理这些羊皮远没有想象中轻松,背后竟是如此的辛苦。但是他知道肯定有他的就觉得开心,一点都不酸了。
“得耐心点,直到把皮板上的油脂都搓得差不多,摸起来手感干爽、不粘不腻了才行。”许三多抬起头笑了笑,额角因为忙碌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六一,麻烦你帮我把那边那筐晒干的艾草拿过来,均匀撒到这几个盆里呗?”
伍六一正蹲在角落,手里攥着一块表面光滑的鹅卵石,正顺着皮板的纹理,仔细地打磨着那些刮刀难以清理干净的顽固脂肪块。他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粗犷,但落点却异常精准,力道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听见许三多的招呼,他闷声应了一下,起身拎起墙角的竹筐,将里面晒干、散发着清香的艾草叶,均匀地撒入各个正在使用的处理水盆中。
“啧,这活儿,看着简单,干起来比擦枪校准还磨人性子。”他嘴上习惯性地抱怨着,手上却没闲着,仔细检查着每一张经过初步处理的羊皮边角,发现有没剔干净的筋膜或残留,就用刮刀片小心翼翼地削掉。
成才则主动承担起了换水的任务,他记性极好,听许三多讲过两三遍处理流程和注意事项就牢记于心。“这盆水不行了,油污太重,得换新的,不然越洗越脏,反而影响效果。”他端起一盆浑浊的皂角水,脚步稳健地走向排水沟,小心避开地上铺着的羊皮,回来时还顺手把许三多刚才因为忙碌而摆得稍显凌乱的草药包重新归置整齐。
“芒硝得留到最后浸泡皮板时再用,”他提醒道,
“你刚才说老乡交代过,芒硝能让皮板纤维更疏松,鞣制后更柔软,而且不容易干裂。每一步都得仔细,不能出错。” 他心里暗自盘算着,这么多张羊皮,经过大家共同努力,最终做成成品,怎么也该有自己的一份吧?
正当大家干得热火朝天时,浴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马班长拎着个沉甸甸的铁桶走了进来,桶底还沾着黑褐色的灶膛灰,桶里冒着热气,带着一股浓郁的、踏实的烟火气息。
“听说你们几个小子在这儿鼓捣羊皮呢?我给你们送点好东西来——灶膛里刚清出来的草木灰,这东西碱性大,去油污比啥化学玩意儿都管用!”
他把桶往地上一放,不由分说,抓起一把尚有余温的草木灰就往一盆看起来特别脏的皂角水里撒去。灰白色的细腻灰末遇水迅速化开,像是拥有魔力一般,水面上漂浮的油花瞬间被吸附、包裹,然后缓缓沉到了盆底。
马班长看着这群忙碌的兵,心里又暖又慰帖:还是三多这孩子心细,知道草原冬天难熬,想方设法弄来这么多羊皮,这肯定也是想着给班里这几个平时调皮捣蛋的兵也备上一份暖和。
他暗自决定,得让班里那几个“熊玩意”也出点力,或者凑点钱,这么多上好的羊皮,可不能白白承受老乡这么重的情谊。
“马班长,这……这草木灰真能管用吗?”白铁军好奇地伸手指蘸了点混合了草木灰的灰水,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强烈的烟火气混合着草木燃烧后的独特香气扑面而来。
“咋能不管用?老辈子那会儿,牧民处理皮子,没啥化学药剂,全指望着这草木灰和天然的硝石。”马班长说着,也蹲下身,抓起一把草木灰,直接均匀地涂抹在了一张羊皮的皮板内侧,然后示范着,
“得顺着皮子的纹理方向搓,别东一下西一下瞎揉,这碱性就能把嵌在皮纤维里的油脂都给分解带出来。这样处理过的皮子,后续再用硝水泡,效果才好,皮子才软和。”
他那双布满老茧、异常粗糙的手掌,在皮板上来回搓动了几下,被搓过的地方很快显出一种干爽的质感,原本那种湿滑发粘的触感明显减轻了。
史今立刻有样学样,也抓起草木灰抹在自己正在处理的那张羊皮皮板上,一边学着马班长的样子顺着纹理搓揉,一边朝甘小宁喊道:“班长这法子好!小宁,你那边那盆换完水,也赶紧撒点草木灰试试,这比光用皂角水泡着搓,见效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