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峥的话如同无形的锁链,死死捆住了林小满的脚步。他那双赤红眸子灼热而锐利,透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仿佛早已预判了她的所有选择。拒绝?以韩峥张扬桀骜的性子,必定会纠缠不休,甚至可能当场动粗,以他筑基期的修为,自己根本没有反抗之力。答应?赤焰峰是他的地盘,深入其中,无异于羊入虎口,谁知道等待自己的是试探、胁迫,还是更难预料的算计?
林小满的大脑飞速运转,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袖角。韩峥虽行事乖张,但正如他所言,在青云宗内门眼皮底下,他还不至于公然对自己下死手——毕竟宗门律法森严,他总不能不顾及赤焰峰的声誉。更何况,他特意提及“不三不四的人”,这恰好印证了她与洛璃师姐的猜测,暗中确实有不明势力在窥伺。或许,这趟赤焰峰之行,未必全是凶险,说不定能从他口中探听到一些关键消息?
“怎么?林师妹还在犹豫?”韩峥挑眉,指尖不耐烦地敲了敲自己的手臂,语气里已带上了几分不耐,“我韩峥的耐心可有限得很,别让我等太久。”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忐忑,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赤瞳,语气不卑不亢:“韩师兄盛情相邀,弟子岂敢不从。只是弟子修为低微,见识浅薄,若有言行失礼之处,还望师兄海涵。”
这话既应下了邀请,又巧妙地抬高了对方、放低了自己,提前给可能出现的试探打了预防针,算是周全之策。
韩峥闻言,脸上立刻露出满意的笑容,周身那股迫人的气势稍稍收敛,语气也轻快了几分:“这才对嘛!放心,师兄我又不会吃了你。跟我来。”
说罢,他转身便走,步伐大而轻快,背影都透着几分愉悦。林小满默默跟在他身后,刻意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神识悄然散开,警惕地留意着周遭的动静——沿途的草木、路过的弟子,甚至风吹过的方向,都被她记在心里,时刻做着最坏的打算。
韩峥并未御剑,而是带着她穿行在宗门内蜿蜒的山路上。赤焰峰位于青云宗南部,因地底火脉充沛,盛产炼器所需的火属性矿石与灵材,向来是火系修士的聚集地。越靠近赤焰峰,空气中的火灵气便越发活跃浓郁,连气温都明显升高了几分,呼吸间仿佛能嗅到淡淡的硫磺气息,让修炼木系功法的林小满略感不适。
沿途遇到的赤焰峰弟子,无论是炼气期的小辈,还是筑基期的执事,见到韩峥无不恭敬地侧身行礼,齐声唤道“韩师兄”,目光中满是敬畏。而当他们的视线落在韩峥身后的林小满身上时,好奇、探究、甚至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便齐刷刷地投来,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林小满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打量——一个藏剑峰的炼气期弟子,竟能让韩师兄亲自带路,这本身就足够引人遐想。这也让她更加确定,韩峥在赤焰峰的地位,绝非普通核心弟子那般简单。
终于,两人来到赤焰峰半山腰一处僻静的院落前。院落不大,院墙由整块的赤红色火山岩垒砌而成,表面泛着温润的光泽,显然是经过灵力长期滋养的灵材。院门上方悬挂着一块黑檀木匾,上书“赤炎小筑”四个大字,笔锋凌厉,龙飞凤舞,透着一股张扬的剑意,想必是韩峥亲笔所题。院门虚掩着,并未关闭,隐约能看到院内种植着一些叶片呈火红色的耐旱灵植,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微腥与一种奇异的檀香,两种气息交织在一起,竟意外地并不违和。
“进来吧,这是我的住处。”韩峥率先推开院门,抬脚走了进去。
林小满紧随其后,踏入院落的瞬间,便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院内陈设简洁,却处处透着精致与匠心:中央是一方不大的池塘,池水并非寻常的清澈,而是泛着淡淡的胭脂红,水面上氤氲着袅袅热气,显然是引了地底温泉注入;池水中游动着几尾通体赤红、鳞片如同烈焰般的灵鱼,偶尔跃出水面,溅起的水珠落在岸边的岩石上,竟能留下一丝浅浅的火痕。池塘四周摆放着几张石桌石凳,石凳表面打磨得光滑细腻,触手生温,想必也是火属性的灵石所制。
韩峥随意地在池塘边的主位石凳上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语气随意:“坐吧,不用拘谨。”
林小满依言坐下,后背却依旧挺得笔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时刻保持着警惕,不敢有半分松懈。
韩峥抬手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声响刚落,一名身着青色童仆服饰、眉眼低垂的少年便从院角的厢房内无声走出,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灵茶。少年脚步轻盈,动作恭敬,将茶杯分别放在两人面前的石桌上,随后便躬身退到远处,垂手侍立,如同隐形人一般,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尝尝这个,赤焰峰特产的‘火涎茶’。”韩峥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杯壁温热,茶汤呈琥珀色,表面漂浮着一层细密的茶沫,散发着浓郁而纯粹的火灵气息,“对火灵根修士大有裨益,能淬炼灵力、滋养经脉。你虽非火灵根,但饮之也能暖身活络,驱除体内积攒的湿寒与修炼杂质,对你刚恢复的经脉也有好处。”
说罢,他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闭目回味了片刻,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林小满对着那名童仆道了声谢,目光却落在茶杯上,并未动。在这陌生而充满未知的环境里,对方递来的任何东西,她都不敢轻易触碰——谁知道这看似无害的灵茶里,会不会掺加了什么影响心智或探查神魂的药物?
韩峥将她的迟疑看在眼里,却并未点破,只是放下茶杯,赤红色的眸子直直地看向林小满,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开门见山:“林师妹,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对你,很感兴趣。”
来了!林小满心中一凛,面上却故意露出几分茫然,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韩师兄此话何意?弟子资质平平,修为低微,实在不明白哪里值得师兄关注。”
“资质平平?修为低微?”韩峥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一个能被幽冥教金丹修士指名道姓要走的人,一个能以炼气期修为引动上古封印之力、净化秘境魔气的人,会是资质平平?林师妹,你这装傻充愣的本事,可不算高明。”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石桌上,目光如同锐利的剑锋,仿佛要刺穿她所有的伪装,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宗门里传的那些‘上古剑意传承’,恐怕只是个幌子吧?是某种特殊的体质?还是……一件来历不凡的宝物?”
他的猜测,已经无限接近真相!林小满的心跳骤然加速,手心悄悄渗出冷汗,指尖微微颤抖,但她依旧强自镇定,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苦笑:“韩师兄说笑了。弟子不过是运气好些,恰逢其会罢了。那所谓的剑意传承,也是时灵时不灵,根本难以掌控,否则弟子也不会至今还困在炼气中期,无法寸进。”
“哦?是吗?”韩峥显然不信,他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发出“笃、笃、笃”的声响,节奏缓慢,却如同敲在林小满的心上,让她越发紧张,“那你如何解释,短短几日不见,你身上的灵力运转突然变得如此顺畅凝实?之前你经脉受损,灵力滞涩的模样,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可不像仅仅是‘恢复’就能达到的效果,倒像是……经脉经过了一次彻底的淬炼与重塑。”
林小满心中一惊!他的观察力竟如此细致入微!强行冲击经脉、借七曜之力修复淬炼的事,绝不能暴露——这种近乎自残的修炼方式,不仅危险,更可能引来更多关于她秘密的猜测。
“或许是……之前在秘境中经历生死搏杀,意外激发了体内的潜力,再加上宗门赏赐的温养丹效果显着,才让伤势恢复得快了些,灵力也随之稳固了几分。”她急中生智,找了个看似合理的借口,语气尽量显得自然,仿佛只是随口解释一件寻常事。
韩峥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那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要分辨出她话语中的真假。林小满强忍着移开视线的冲动,稳稳地迎上他的目光,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无奈。
半晌,韩峥忽然往后一靠,重新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不过,林师妹,你得认清现实。你的特殊之处,在秘境之中已经彻底暴露了。现在盯上你的,绝不止我韩峥一个。幽冥教那帮疯子,吃了那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宗门内……哼,也不是铁板一块,多的是想挖掘你秘密、甚至想将你掌控在手中的人。那些人可比我韩峥阴狠得多,他们可不会跟你讲什么宗门情谊,只会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手段。”
林小满的心沉了沉,韩峥的话虽然刺耳,却句句戳中了她的隐忧。幽冥教的威胁、暗中的窥视,这些都是她无法回避的问题。
“跟我合作如何?”韩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意味,“加入赤焰峰,我可以庇护你。宗门赏赐的那些资源,在我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我可以给你最好的修炼功法、最精纯的灵石、最顶级的疗伤丹药,甚至可以请我祖父亲自指点你修炼。”
他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仿佛笃定林小满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而你,只需要在我需要的时候,用你那‘特殊’的能力,帮我做一些小事即可。比如……在宗门大比时助我一臂之力,或者在探索秘境时帮我处理一些棘手的魔气。林师妹,这可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图穷匕见!他果然是想招揽——或者说,是想将自己掌控在手中,成为他的助力!
林小满沉默了片刻,脑海中飞速权衡着利弊。加入赤焰峰,或许能暂时获得庇护,得到丰厚的资源,但代价是交出自己的秘密,成为韩峥的附庸,从此身不由己。而留在藏剑峰,虽然要独自面对诸多危险,但至少能守住本心,按照自己的节奏修炼,更有云弈和洛璃师姐可以信任。
想通这些,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韩峥,语气诚恳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绝:“韩师兄的好意,弟子心领了。只是弟子入门之初,便已立志潜心剑道,藏剑峰的修炼氛围与剑道传承,更适合弟子。至于庇护……弟子相信宗门律法,会保护每一位恪守规矩的清白弟子。若真有邪魔外道或宗门败类敢在青云宗内放肆,自有刑律堂与诸位长老主持公道,无需弟子劳烦师兄。”
这番话既委婉地拒绝了招揽,又将问题抬到了宗门律法的层面,暗合了“师出有名”的道理,让韩峥即便心中不满,也不便公然发作——毕竟他总不能说,宗门律法保护不了她,只有他能。
韩峥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赤瞳中闪过一丝冷意,周身的空气仿佛都随之降温,那股被他刻意压制的火灵压再次隐隐波动起来,池塘里的热水都开始微微沸腾,泛起细密的气泡。“林小满,你可想清楚了?拒绝我,意味着你要独自面对接下来的所有风雨。没有我的庇护,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炼气期小丫头,能在这些虎视眈眈的目光里撑多久?”
“弟子虽修为低微,但也懂得恪守本心,砥砺前行。”林小满缓缓站起身,对着韩峥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语气平静却坚定,“多谢师兄的款待与告知,若师兄没有其他吩咐,弟子先行告退了。”
韩峥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赤红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恼怒,有不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他周身的灵压越来越强,院内的温度也随之急剧升高,旁边那几株火属性灵植的叶片都开始微微卷曲,仿佛承受不住这般浓烈的火灵气。
林小满感觉胸口如同被巨石压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但她依旧挺直了脊梁,没有后退半步,眼神清澈而坚定,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半晌,韩峥忽然嗤笑一声,周身的灵压如同潮水般骤然收回,院内的温度瞬间恢复正常。“好,很好!有骨气!我倒要看看,你这份骨气,能在这青云宗里保持到几时!”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又带着几分警告,“滚吧!”
林小满如蒙大赦,再次对着他行了一礼,转身便快步向院门外走去,脚步急切却不失沉稳,不敢有半分停留。
直到走出赤炎小筑,穿过赤焰峰的范围,踏上返回藏剑峰的山路,被山间清凉的山风一吹,林小满才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贴身的衣袍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刚才与韩峥的那番对峙,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凶险万分,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暗藏机锋,丝毫不亚于在秘境中与妖兽生死搏杀。
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彻底得罪了韩峥。以他张扬记仇的性格,绝不会就此罢休,日后在宗门里,恐怕少不了要给她使绊子。
而更让她感到沉重的,是韩峥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宗门内,并非铁板一块。这意味着,除了外部幽冥教的威胁,宗门内部也隐藏着看不见的敌人,那些人或许是其他峰的弟子,或许是地位更高的执事甚至长老,他们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对她发动致命一击。
林小满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远处云雾缭绕的藏剑峰方向,那里是她目前唯一能感受到些许温暖与安心的地方。她在心中默默道:“云师兄,洛师姐,看来今后的路,真的要步步惊心了。”
她握紧了袖中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变强渴望,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在她心中熊熊燃烧起来——只有变得更强,才能不被人掌控,才能保护自己,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青云宗里,真正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