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暗夜密谋
盐危机过去好几天了，“安远军民社”的声望不降反升，门口天天排着长队。陈小乐说话算话、草原公主亲自押送盐队的故事，被添油加醋地传遍了安远镇。
王朴气得在府里砸了好几套茶具，可明面上却不敢再有什么大动作。李崇山那边态度暧昧，陈小乐风头正劲，他只能暂时缩起脖子，像条毒蛇一样在暗处舔着伤口。
这天夜里，阿娜尔的伤好了大半，带着两个贴身护卫，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判官衙署的后院，陈小乐早已在书房等候，赵顺在一旁作陪。
“公主的伤势可好些了？”陈小乐示意她坐下。
“皮肉伤，不碍事。”阿娜尔摆摆手，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看向陈小乐，“陈大人，古道上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那些人穿着你们的衣服，想杀我的人，毁我的货。我父亲——白狼部落的首领勃帖，很生气。”
陈小乐点点头：“此事，陈某定会给公主和首领一个交代。”
“光有数不够！”阿娜尔身体微微前倾，“我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我们部落需要稳定的粮食、铁锅、盐铁茶布！王朴那些商人给不了，陈大人你能不能给？”
图穷匕见！这不是兴师问罪，而是借着由头，来谈长期的、更深入的合作。
陈小乐没有立刻回答，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吟道：“公主，安远镇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王朴等人把控着大部分渠道，我虽有供销社，但根基尚浅。大规模、稳定的贸易，需要打通更多关节。”
阿娜尔显然听懂了，她嘴角一扬，露出野性的笑容：“关节？陈大人你缺的不是关节，是胆量！我们草原上有最好的战马！如果白狼部落能为你提供稳定的战马来源呢？”
战马！陈小乐和赵顺的眼睛都瞬间亮了一下。边镇骑兵的战斗力，一半看人，一半看马。
“代价呢？”陈小乐沉声问。
“我们要的，刚才已经说了。粮食、铁器、茶叶、布匹，还有……”阿娜尔顿了顿，目光锐利，“你们大梁工匠打造的，最好的铠甲和弓弩！”
书房里瞬间安静的可怕，铠甲和弓弩，这可是严格管控的军国利器！
赵顺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看向陈小乐。
陈小乐脸色骤然一变，断然道：“绝对不可！”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厉，“公主，此事休要再提！私售甲胄弓弩，是诛九族的大罪！莫说我陈小乐，便是李将军，乃至七皇子，也担待不起！这不是交易，这是找死！”
阿娜尔被他如此激烈的反应和斩钉截铁的语气震了一下，眉头蹙起，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看着陈小乐毫无转圜余地的眼神，她知道这条路被彻底堵死了。
陈小乐见她神色变化，心知不能把话说死，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凝重：“公主，成品甲胄弓弩，绝无可能。这是底线，触碰即是毁灭。但是……”
他刻意停顿，看着阿娜尔重新亮起的眼眸，缓缓道：“如果公主需要的，是让部落的工匠学会打造更优质铁器的方法，或者，是购买一些优质的铁料回去自行打造……这其中，或许有些许转圜的余地。”
阿娜尔追问：“优质的铁料？打造方法？”
陈小乐缓缓摇头，语气不容置疑：“公主，打造方法是朝廷根本，绝无可能外传。至于铁料……我可以为你提供一种更耐用的‘铁胚’。”
“铁胚？”阿娜尔皱眉。
“不错。”陈小乐解释道，“这不是打造军械的料子，而是打造更结实猎刀、更耐用马镫、更坚固车架的材料。它比你们现在用的铁料要好上不少，但我的工匠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你们可以用自己的手艺去加工它。这，是我能提供的最大帮助，也是在刀尖上行走。”
他看着阿娜尔的眼睛，强调道：“我提供的，只是材料。至于这材料最终被铸成炊具还是兵刃，是贵部的选择。但方法，恕我不能相授。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也是我们双方都能安然活下去的基础。”
阿娜尔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陈小乐的意思。他给的虽然不是成品军械，却是制造更好武器的基础！这远比几次性的交易更有价值！
她目光闪烁，迅速权衡着利弊，然后紧紧盯着陈小乐：“代价呢？这样的帮助，陈大人想要什么回报？更多的马？更多的皮毛？”
陈小乐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却带着千钧之力：“我要的不是一次性的货物。公主，安远镇强敌环伺，我在明，敌在暗。今日他们能截杀你的盐队，明日就可能兵临城下。我无法为你提供打造坚韧皮甲、改良猎弓的铁料与技术。”他看着阿娜尔的眼睛，强调道：“我提供的，只是材料。至于这材料最终被铸成炊具还是兵刃，是贵部的选择。制造方法，恕我不能相授。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也是我们双方都能安然活下去的基础。但作为交换，白狼部落需要拿出真正的诚意——在安远镇遭遇外部威胁时，你们必须成为一支出现在敌人后方的‘奇兵’。”
他身体前倾，一字一句道：“我们不是在交易武器，公主。我们是在缔结一份，守望相助的生存契约。”
书房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阿娜尔彻底明白了陈小乐的图谋。他要的不是商业伙伴，而是军事盟友！这是一个远比单纯贸易更沉重，但也更具诱惑力的提议。
“……此事，我需要禀报父亲。”阿娜尔没有立刻答应，但语气已经松动。
“理应如此。”陈小乐知道火候已到，“在公主得到首领回复之前，我们之前的盐巴交易可以继续扩大。供销社愿意用公道的价格，收购草原所有的皮毛和药材。”
“好！”阿娜尔站起身，“我会尽快给大人答复。”她行事干脆，谈完正事，便带着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送走阿娜尔，赵顺立刻关上门，脸上还带着后怕：“大人，刚才真是……太险了。万一您答应……”
“我还没那么蠢。”陈小乐走到窗边，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但授人以渔的同时，必须把‘鱼竿’的命脉抓在自己手里。”他转过身，眼中是冷静的算计，“我们要给他们的铁料，是清河三号炉的次品，韧性尚可，但硬度和纯度远不如我们自用的一号炉钢，其冶炼离不开清河特有的煤和工艺。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想打成能破甲的利刃？没那么容易。但打成砍柴刀，肯定比他们现在的强。我们还要通过供销社，牢牢控制住对他们的粮食、茶叶、盐的供应。只有这样，给了他们利爪，我们才依然是握着缰绳的人。”
赵顺恍然大悟，由衷佩服：“大人深谋远虑！”
就在陈小乐与阿娜尔密谈的同一时间，将军府内，李崇山也收到了一份简短的密报：“草原公主夜访判官衙署，密谈近一个时辰。”
李崇山看着那行字，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来，咱们这位陈判官，胃口不小啊……通知下去，往后对判官衙署和供销社的动向，只观，不阻，更不报。”他顿了顿，补充道，“特别是……与草原有关的。”
“是！”副将领命，心中凛然。将军这态度，是彻底放任，甚至……有点乐见其成了？
安远镇的夜，越来越深。陈小乐在刀尖上行走，试图借助草原的风，吹散安远镇上空的阴霾。他给出的不是锋利的刀，而是造刀的石头和图纸，而他自己，则要成为那个唯一能提供更好石头和图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