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有人坐不住了
陈小乐那“十天通牒”像块大石头，砸进了清河县这潭看似平静的水里，溅起好大的水花，也搅起了底下的淤泥。
接下来的几天，县衙门口那块新立的“政务公示栏”前面，总是围着一堆人，识字的不识字的都凑在那儿看热闹。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今年要收多少粮、多少税，连县令大人打算修哪段路，钱从哪儿来都写了个大概。
老百姓们看得将信将疑，但心里多少有了点盼头，以往那些黑箱操作，现在好歹被拎到太阳底下晒了晒。
更热闹的是县衙户房，好几个乡的里正跟约好了似的，扭扭捏捏地跑来“自首”，说村里之前统计有疏漏，漏报了几户人家，现在补上。报上来的数字不多不少，刚好卡在一个既显得有诚意，又不至于伤筋动骨的程度。
陈小乐看着王捕头汇总上来的名单，嗤笑一声：“都是老狐狸，丢车保帅呢，先把最扎眼的窟窿堵上，试探我的底线。”
王捕头挠挠头：“大人，那咱们……”
“照单全收。”陈小乐把名单扔回桌上，“第一次，给他们个台阶下，但账先记着。告诉下面核对清楚，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登记造册，下次再犯，数罪并罚！”
他知道光靠吓唬是没用的，得让这些人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或者是……实实在在的恐惧。
就在他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张衙役领着一个人进来了。
“大人，苏姑娘派人从州府捎信回来了！”
陈小乐精神一振，赶紧接过信。信是苏小小亲笔写的，字迹娟秀，条理清晰。
信里说州府之行总体顺利，兴盛隆商行果然实力雄厚，首批白糖已经交付，货款两清，对方对品质赞不绝口，已经催要下一批货了。同时，她也初步建立了自己的销售门路，联系了几家信誉不错的商铺，虽然量不大，但也算是打开了局面。
看到这里陈小乐脸上露出了笑容，白糖这棵摇钱树，算是初步在州府扎下了根。
但信的后半部分，内容就有些沉重了，苏小小提到她在州府隐约听到一些风声，似乎有人对清河县这边很“关注”，不像是纯粹的商业打探，倒更像是官面上的人，她提醒陈小乐务必小心，树大招风。
另外，她还打听到，州府官营的铁坊最近产出不稳，生铁料价格看涨，而且管控似乎更严了，她正在想办法寻找稳定的采购渠道，但难度不小。
“官面上的人……生铁料……”陈小乐用手指敲着桌面，若有所思，苏小小的信和他之前的预感对上了。白糖生意到底还是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而铁料管控加紧，对他那个挂着“农具改良”名头的工坊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得加快速度了。”陈小乐心里升起一股紧迫感。
他正准备去城北的工坊看看石头那边的进度，又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上门了。
来的是赵德柱。
几天不见，这老小子好像瘦了一圈，眼袋浮肿，精神头远不如前。他这次没带管家自己一个人来的，脸上那惯有的假笑也挤不出来了，进门就行了个大礼。
“草民赵德柱，叩见县尊大人。”
“赵掌柜不必多礼，坐。”陈小乐有些诧异，这老小子唱的是哪出？服软也没必要行这么大礼吧？
赵德柱没坐，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双手奉上：“大人，这是……这是草民历年与县衙……与之前一些吏员往来的记录，还有……还有城外十里坡那批红糖的下落线索，草民……草民一并呈报大人！”
陈小乐瞳孔微微一缩，他接过账册随手翻了几页，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某年某月某日，送给刘书吏多少银钱，给孙书吏家里送了什么礼，甚至还有几笔指向州府某个小官的……时间、地点、金额，清清楚楚。
而关于红糖被劫，赵德柱提供的线索指向了北边黑山坳一带的一伙外来人，说那伙人行事神秘，武力不弱，而且似乎……和州府那边有些牵连。
“赵掌柜，你这是……”陈小乐合上账册，目光锐利地看向赵德柱。他可不相信这老小子是突然良心发现。
赵德柱噗通一声跪下了，声音带着哭腔：“大人明鉴！以前是草民猪油蒙了心，不识抬举！可……可草民说到底也就是个商人，只想赚点安稳钱。有些人，草民得罪不起啊！如今大人您清正廉明，锐意革新，草民……草民只想求大人给条活路！这清河县的生意，草民愿意唯大人马首是瞻！只求大人……只求大人能庇护草民一家老小周全！”
他说得声泪俱下，不像完全作假。
陈小乐明白了，这赵德柱是被吓破胆了。自己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尤其是清查丁口赋税，让他感觉自己那点老底快要兜不住了。再加上红糖被劫，背后可能牵扯到更厉害的势力，他一个小地主夹在中间随时可能被碾碎，于是干脆来个“弃暗投明”，把自己知道的那点脏事烂事全抖出来，既是交投名状，也是寻求保护伞。
“起来吧。”陈小乐沉吟片刻，缓缓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提供的这些……本官知道了。以后安心做你的生意，守法经营，本官自然不会为难你，至于你的安全……”他顿了顿，“只要你安分守己，本官治下，还容不得宵小放肆！”
他没把话说满，但态度摆出来了。
赵德柱如蒙大赦，连连磕头：“谢大人！谢大人！草民一定洗心革面，一定！”
送走感恩戴德的赵德柱，陈小乐看着那本账册和关于红糖的线索，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刘书吏、孙书吏……还有州府那边若隐若现的影子，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
赵德柱的倒戈，像第一块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他感觉某些坐惯了位置的人，快要忍不住跳出来了。
也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他也正好借此机会，把这清河县里里外外，好好清洗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