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落落神情十分平静,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局。不过,在望向左锋的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情感。
豆泡泡紧咬下唇,身体微微颤动,曾经灵动而狡黠的大眼睛此刻黯淡无光。那道灰色斜杠刻在她光滑的额头上,宛如一道丑陋的裂痕,切断了所有的生气。
她们没有反抗,只是顺从地被超级个体战士带走。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踩在左锋的心上。
那数十名女子也非常配合地走向隔离区,既没有哭闹,也没有争执。
当她们经过左锋身旁时,纷纷向他微微鞠躬,目光中流露出释然、眷恋以及无声的告别和感激。
大圆圆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哭腔:“怎么会……是她们……”
她紧紧抓住左锋胳膊的手指冰冷,指甲几乎嵌入他的皮肉。
大白兔和大蜜桃也围了过来,脸上满是震惊与不忍。
她们都知道豆泡泡和戏落落对左锋、对萤火意味着什么。那是无数次深入险境、传递关键情报的功臣。这份名单的分量,远远超过那冷冰冰的数字七十八。
左锋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死死盯着被带走的豆泡泡和戏落落的背影,直到她们消失在通往临时隔离牢房的通道口。
那份因核心成员安然无恙而升起的庆幸,瞬间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小男人……”大白兔担忧地轻唤了一声,她从未见过他脸色如此难看,仿佛所有血色都被抽空,只剩下一种近乎死灰般的沉重。
他没有回应,只是缓缓而僵硬地低下头,目光落在那份最终统计名单上。
“豆泡泡……戏落落……”他无声地念出这两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重若千钧。
她们可是狐妖娆的心腹姐妹,即便来到萤火后,也为新基地的建设付出了无数心血。
如今狐妖娆被派往E城执行任务,天知道如果她得知这个消息,会有多么伤心,又如何承受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左锋的指关节捏得发白,那份薄薄的名单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救吗?”
这两个字在他的脑海里反复碰撞,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七十八条生命,七十八个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其中更包括像豆泡泡和戏落落这样曾与他并肩作战、深入虎穴的功臣。
她们眼神中的释然和无声的告别,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头。
救,就意味着赋予他们超乎常人的力量,成为强大的超级个体。
这股力量足以压制病毒,让他们脱胎换骨。但代价呢?
对于基地里那近两千名未被感染的成员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赤裸裸的不公。
他们在末世中用血肉之躯挣扎求生,恪守本分,却要眼睁睁看着这些因感染而“获罪”的人一步登天,获得他们穷尽一生也无法企及的力量?
人心失衡的种子一旦埋下,只需一点火星,就可能将整个萤火基地辛苦建立的秩序化为灰烬。
更可怕的是后果。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感染病毒=获得力量”这条荒谬的等式,将如瘟疫般在这群人中传播。
届时,会有多少人为了追求力量,主动接触甚至传播病毒?
人为制造感染源!
那将是一场比丧尸病毒本身更可怕的灾难,彻底摧毁萤火辛苦建立的秩序!
“大色狼……”
大圆圆的声音哽咽,她看着左锋僵硬的侧脸,那上面笼罩的寒意让她心惊。
大圆圆死死抓着他的胳膊,指甲几乎陷进皮肉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大白兔紧抿着嘴唇,眼神复杂地在左锋和隔离区通道之间游移。
她们都明白这份名单的意义,也感受到了左锋内心那足以撕裂灵魂的挣扎。
该怎么办?左锋闭上眼,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小男人,要不我们救一部分,放弃一部分?”
大白兔的提议打破了沉寂,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枯叶上。
她目光低垂,却字字如针:
“挑出对基地有大功之人……或许能平息争议,而且救治后,她们需要用功绩偿还这份恩情,如此,恩与责对等,情与法兼顾。”
左锋猛地睁眼,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若是这样算,今日可救豆泡泡、戏落落,明日便有人以微功相挟,后日便是亲朋故旧拿着功绩纷纷求情,规矩一旦开了口子,便会如决堤之水,再也收束不住。
人类的本性经不起如此试探,情义与律法的界限一旦模糊,秩序崩塌便只是时间问题。”
大白兔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那要是让未感染者投票决定呢?
将这七十八人的功绩和贡献全部公之于众,由全体未感染者投票裁决他们的生死。
支持者多,则施救;
反对者众,则死。
这样,决定权不在你一人之手,也不在管理层的决议之中,而是交由整个基地的民心来衡量。
既避了独断之嫌,又能让众人直面这残酷的选择——救或不救,皆由他们自己承担后果。
人心或许偏私,但群体的良知仍存一丝微光,或许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左锋沉默许久,目光扫过隔离区铁门后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睛。
他缓缓点头,声音沙哑如磨刀石刮过铁皮:
“就按你说的办。”
命令下达,工地广播响起,未感染的近二千人被集中到广场前的空地,公告栏上贴满了七十八名感染者的履历与事迹。
他们将参与这场无声的审判。
整场投票在肃穆的氛围中进行,人群如潮水般缓缓移动,一张张选票被投入木箱,像落叶坠入深潭。
有人闭眼落笔,有人颤抖着划下支持,更多人沉默着,仿佛每一笔都割裂着良知。
夜幕降临时,计票结果揭晓:
四十三人获救,三十五人被裁定放弃。
左锋坐在木箱旁,指尖抚过那三十五张被否决的名单,心中虽不忍,却也明白这是集体意志的重量。
不过万幸的是,真正为基地做过大贡献的人都在获救之列,豆泡泡、戏落落的名字赫然在上,数十名女人的名字下画着重重的勾痕,手艺精湛的工匠,老机械师,年轻的建筑师,他们为基地所付出的汗水与智慧,在此刻获得一票一票地救赎。
左锋望着名单,忽然明白,这并非简单的取舍,而是一场对人性与文明底线的丈量。
救下的不只是生命,更是这个群体对自己价值的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