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光城堡东翼的收藏室内,时间仿佛被凝练于腕间那块代号“等待”的百达翡丽之中。锇铱合金的冰冷与深海蓝鸵鸟皮的温润,奇异地贴合着颜清璃的腕骨脉搏,沉甸甸的,如同顾司衍那句“我等你来填上你的第一个十亿”的承诺,重若千钧,却又在她心底点燃一簇灼灼不灭的火苗。
她指尖无意识地轻抚过那片空无一物、却深邃如星云的黑色贝母表盘,仿佛能触碰到其下缓慢旋转的时空洪流,以及熔铸其中的、母亲钢琴G弦的悲鸣与新生。琉璃色的眼眸里倒映着表盘无尽的黑,其下却翻涌着清晰坚定的光——那是被绝对信任托起的野心,是被复仇淬炼出的锋芒。
顾司衍站在一步之外,沉默地注视着她。熔金色的瞳孔将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尽收眼底,看着她从最初的震撼,到悸动,再到此刻沉淀下来的、近乎磐石的坚定。他冷峻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一种深沉的、近乎餍足的满意感在心底流淌。他的璃宝,从来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安抚,她本身就是最坚韧的琉璃,愈淬炼,愈光芒夺目。
收藏室内恒定的光线柔和地笼罩着两人,四周那些跨越时代的精密时计如同沉默的见证者。
就在这时,顾司衍腕间的冰裂纹腕表极轻地震动了一下,幽蓝微光一闪即逝。他并未低头,只微微抬眸,看向颜清璃身后那面巨大的、原本作为装饰的智能琉璃幕墙。
幕墙无声亮起,却没有显示任何数据或新闻,而是直接切入了一幅实时传输的超高清画面——
阿尔卑斯山脉的至巅,马特洪峰。
此刻正值日落时分,巨大的、棱角分明的三角锥形山体,正被缓缓沉入地平线的夕阳点燃。并非温和的渲染,而是一种近乎悲壮的燃烧。炽烈的金红色光芒如同熔化的金属液,从皑皑雪顶奔泻而下,吞噬着冰冷的岩石与万年冰川,将整座山峰染成一种辉煌又惨烈的赤金之色,仿佛一座正在浴火献祭的古老神只。
壮美,磅礴,却又带着一丝末日般的凄艳。
颜清璃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吸引了全部心神,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怔怔地望着那燃烧的雪峰。腕间那块空白的表盘,似乎也映入了那漫天金红。
“看好了,璃宝。”顾司衍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走近,手臂自然地环过她的腰肢,将她重新揽入怀中,下颌轻蹭她的发顶,指向那面巨幕,“自然界的日落,有时比任何金融模型都更能预示终局。”
他话音落下,幕墙上那极致壮丽的自然景象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覆盖着马特洪峰的金红色落日余晖,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解析、抽离、转化!光芒不再仅仅是色彩,而是化作了无数条流淌的、闪烁着不同光泽的数据流!金线、红光、橙芒……彼此交织、缠绕,如同拥有生命的代码瀑布,沿着陡峭的山脊奔腾流淌!
更令人震撼的是,这些由落日光谱转化而成的数据流,迅速重组、拼合,最终赫然形成了——楚氏集团及其旗下数十家核心上市公司的、正在激烈交易的实时股价K线图!
楚氏集团的主体代码“chU”的K线,正是一条最为粗壮、也最为刺目的猩红色血带,沿着马特洪峰最险峻的北壁疯狂下跌,如同一道撕裂山体的巨大伤口,不断抛洒出代表巨额亏损的数字碎片!
而其他关联公司的线条,则如同被牵连的山石,裹挟在那条猩红主线下,一同坠向无底深渊!绿色(欧洲市场下跌为绿色)的下跌箭头如同鬼火般在峰峦间疯狂闪烁!
智能玻璃竟将自然的落日光谱,实时转换成了资本市场的血腥图谱!
“自然隐喻。”顾司衍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他握着颜清璃戴着腕表的手,指向那条最刺目的猩红血带,“夕阳再好,终将沉没。所有的光芒,最终都会变成埋葬它的墓志铭。楚家……气数殆尽。”
颜清璃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眼前这超现实的景象带给她的冲击,远比任何冰冷的数字报表都更强烈、更直观。她看着那由落日转化的金线如何无情地淹没楚家的股票代码,看着那辉煌的光芒如何映照出最惨烈的败亡,一种冰冷而浩大的宿命感攫住了她。
不是悲伤,而是见证。
见证一个时代的落幕,一场复仇的高潮。
腕间的“等待”表盘依旧空寂,却仿佛倒映着整片正在燃烧崩塌的金融雪山。
“害怕吗?”顾司衍低头,吻了吻她微凉的耳垂。
颜清璃缓缓摇头,目光依旧胶着在屏幕上那场由自然与科技共同演绎的终局:“只觉得……很公平。”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昔日楚家如何吞噬颜家,今日便如何被更大的力量碾碎。夕阳的余晖,从不偏袒任何一方。
顾司衍低笑,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喜欢这个落幕舞台吗?我特意为你选的。”
他冰裂纹戒指微光一闪。
幕墙上,景象再变。
那条代表楚氏集团的猩红血带下跌势头骤然加剧,几乎呈九十度垂直俯冲!而将其彻底推下悬崖的最后一股力量,在光谱分析图上,赫然显示为一股极其耀眼的、带着冰冷蓝调的巨额资金流——其代码前缀,正是“GSY”!
与此同时,屏幕一角,一个极小却清晰的监控画面弹出:楚家老宅的宴会厅已乱作一团,医护人员正匆忙挤入人群中心,隐约可见楚父面色紫绀、呼吸困难地捂着喉咙的画面!苏晚的身影在人群外围一闪而过,对着隐藏镜头极快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甜点狙击,生效了。
物理与金融的双重绞杀,在同一时刻,降临在楚家头顶。
颜清璃看着那混乱的画面,再看向屏幕上那被GSY蓝色资金流彻底击碎的猩红K线,心底最后一丝波澜也归于平静。
她缓缓抬起左手,目光落在腕间那枚空白的、深邃的“等待”之上。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恰好掠过幕墙,在那片黑色星云表盘上投下一抹转瞬即逝的金红。
仿佛一个无声的启示。
她忽然开口,声音清晰而平静,对身后的男人,也对自己说:
“我的第一个十亿,会用它来做空所有试图成为下一个‘楚家’的野心。”
不是掠夺,而是守护。不是称霸,而是制衡。
顾司衍闻言,熔金色的眼底骤然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如同幕墙上那最炽烈的落日核心。他猛地将她转过身,低头,狠狠地吻上她的唇。
那是一个充满了掠夺意味、却又蕴含着无尽激赏与骄傲的吻。
唇齿交缠间,他沙哑的嗓音模糊地逸出:
“如你所愿……我的女王。”
窗外,真正的夕阳彻底沉入山脊,阿尔卑斯的夜空开始铺展墨蓝色的天鹅绒,缀上钻石般的星辰。
幕墙上,那场由落日演绎的金融屠杀渐渐淡去,重归平静。
唯有颜清璃腕间的表盘,在渐浓的暮色里,依旧空寂而深邃地等待着。
等待着被填满。
等待着新王的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