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陆砚舟指尖抠进冰冷泥泞边缘的力道，像是撞上一道无形的冰墙，骤然凝固！
不是硬物阻挡！是瞬间席卷全身的、深入骨髓的冰冷锐意！如同寒冬里迎面撞开了一道无形的冰风之墙！那寒意刺得他裸露在破衣外的皮肤骤然失去所有知觉！血管里的血仿佛瞬间凝成了冰棱！
根须帘幕之外！那盏晃动的、裹在污浊灯罩下的暖黄色矿灯光晕骤然一滞！
灯光包裹下，那个模糊而敦实的人影轮廓猛地僵住！并非后退或闪避，更像一座陡然冻结在行进姿态上的石像！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骤然降临！连矿坑深处水流沉闷的呜咽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无声的、如同实质般的惊怖感在冰凉的空气中凝成冰锥！
陆砚舟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手攥紧、碾碎！他全身的肌肉在求生本能下瞬间绷紧到极致，枯槁的左臂撕裂般的剧痛此刻微不足道。他屏住呼吸，血液的奔流在耳中轰鸣，几乎要撕裂耳膜。全部的感知死死锁定在根须帘幕外那一点凝滞的黄光上！
几息？
如同熬过了一个纪元。
帘幕外那盏矿灯，似乎极其轻微地、如同被惊扰的萤火虫般…抖动了一下。
它动了！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任何试探！在陆砚舟因屏息而导致眼前微微发黑的瞬间，那灯骤然向后猛退！
速度之快！
如同被巨力拉扯的提线傀儡！硬生生撕裂了空间的束缚！那团包裹着人影的暖黄光芒，以陆砚舟意识都无法连贯捕捉的速度，瞬间消失在深浓的黑暗里！连一丝残影都没留下！只有灯罩玻璃上最后一点晃动的暖黄反光，如同垂死挣扎的火星，在黑暗中拉出一条极细极淡的光痕，转瞬彻底熄灭！
坑洞重归绝对漆黑！比之前更深、更冰、更令人绝望的漆黑！
那东西跑了？！
被慕景沫睁开的荆棘星沙之眼…吓跑了？！
这念头如同惊雷炸响在陆砚舟冻结的脑海！巨大的荒谬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几乎让他瞬间栽倒在地！他猛地扭转头——
砰！
沉闷的撞击声！
他的头颅狠狠撞上一块冰冷坚硬的东西！不是坑壁！是…慕景沫突然弓起的、如同铸铁般冰冷的肩胛骨！
就在刚才！就在那盏灯被吓退的瞬间！身下这具几乎被他判了死刑的冰冷躯体，竟然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冷铁块瞬间被无形的巨锤狠狠锻打！她腰腹核心的肌肉群（尤其是未被阴泥覆盖的左腹侧）骤然绷紧收缩！那力量是如此巨大、如此突兀，以至于陆砚舟毫无防备地被她猛然弓起的身体直接掀翻！后背重重撞在旁侧布满棱角的坑壁上！
眼前一黑！肺腑剧震！喉头腥甜翻涌！
“唔！” 陆砚舟闷哼一声，喉结滚动，强行压下涌到喉咙的逆血！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他挣扎着抬起被撞得发晕的头颅，墨玄裂星之眼在黑暗中艰难聚焦——
微光石的光晕扭曲晃动，照亮了慕景沫此刻的姿态。
她并未完全站起。右半边身躯包括腰侧那道巨大的伤口和糊在其上的冰冷阴泥，依旧沉重如铅块，压垮了她的右胯。所以她只能以一种极其诡异、如同被从腰间硬生生折断的姿势，艰难地支起左肩和半个胸腔！
左臂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点！
肘部深深刺入冰冷的碎石污泥之中！那只仅存不多的、未被巨大阴泥伤口波及的手臂肌肉完全绷紧贲张！皮肤下青灰色的血管如同盘绕的毒蛇般根根暴起，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僵硬感！左肩肩胛关节处更是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腐朽门轴不堪重负的摩擦声！仿佛下一秒，那只手臂就会从肩窝被硬生生拉脱出来！
但更令陆砚舟寒气直冒的是她的脸！她的头颅！
原本瘫软无力的脖颈强行向上抬起，角度僵直得不像活人！脸上覆盖的血污泥浆已经干涸龟裂，如同戴着一张死气沉沉的面具。而面具之下，那双空洞、漆黑的荆棘星沙之眼，依旧死死“钉”在那盏矿灯消失的方向！那片纯粹的、吸收一切光线的墨黑，如同两枚冰冷的古钱币，没有丝毫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仿佛跨越了时间之河的冰冷凝视！
她身上散发出的已不再是单纯的濒死寒气。
那是一种……古老、荒寂、带着某种非人存在的腐朽尘埃味道的……死气！厚重！阴冷！如同刚从一口深埋千年的青铜古棺里启封而出！腰侧那被阴泥覆盖的巨大伤口处，寒意更是凝若实质，甚至在微光石黯淡的光芒下，能看到一丝丝肉眼可见的、苍白如骨灰般的“寒雾”正缓慢地从阴泥缝隙中渗出，无声地缭绕在她僵折的躯体周围！
陆砚舟甚至能嗅到那寒雾中传来的气息！带着一丝极淡的、如同干燥了无数个世纪的古老兵器氧化后的锈蚀金属味！还有沉淀了无数代恐惧念头的冰冷尘埃味！
就在这死寂之中！
噗……咔…咔咔……
极其细微的、但清晰得令人牙酸的声音突然响起！
在慕景沫弓起的左肩胛骨下方……紧贴地面的碎石深处！
声音的来源……是她那只深深刺入地下的左臂！指尖？！或者……是紧贴着臂骨断裂的指骨？！
“呃……嗬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濒死痛苦和非人意志低吼的嘶鸣，如同两片生锈的金属在人的喉骨深处摩擦！从慕景沫僵直的脖颈处猛地爆开！那声音干涩、撕裂、带着某种金属摩擦的冰冷质感！
伴随着这声低吼，她那支撑身体到极限的、布满暴突血管的僵直左臂，猛地向上一提！
嗤啦！
碎石崩飞！一大团混杂着冰冷腐泥的碎石块被手臂带起！而埋在碎石下，被那只冰冷手指死死攥住的东西……暴露在微光石微弱的冷光下！
不是武器！不是法宝！甚至不是骨骼！
那是一大块形态极其不规则、像是从更大矿体上强行掰扯下来的矿物聚合体！黑绿色！表面布满坑洼！像是劣质玉石和铁矿渣混合又被水侵蚀亿万年后的产物！入手沉甸甸如同整块生铁！此刻被慕景沫那只僵硬的左手死死握着，矿石表面布满了她指甲陷入的深刻划痕！更可怕的是……
在那块矿石核心深处！几点极其黯淡、如同垂死星辰燃尽了所有光芒的幽暗星点，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墨玄星尘？！或者……更古老的一种东西？！
陆砚舟的墨玄裂星之眼猛地一缩！他能感觉到那矿石里沉寂了亿万年的、一点极其微弱的空间力量的残响！
慕景沫——或者说此刻占据主导的那个冰冷意志——根本无视了矿石本身和其中那点微弱的光芒！那只僵硬的左手高高扬起！将这块比她手掌还要大、沉重无比、棱角狰狞的矿石，以一种极其原始、充满破坏欲的姿态，如同持着一柄残破的巨锤，狠狠砸向那片不久前矿灯消失的方向——虚空！
动作笨拙！如同失去关节控制的人偶！但那速度……快若奔雷！
“嗡——砰！！！”
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撞击！那块黑绿色矿石，并未击中任何实体！它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的、位于根须帘幕前方三尺处的空间墙壁！
矿石本身在巨力冲击下瞬间裂开几道狰狞缝隙！裂痕处迸发出无数细碎的石粉！更不可思议的是，那矿石核心深处那几点幽暗的星点，在撞击的瞬间骤然亮起无比刺目的、冰冷到冻结灵魂的银白色毫光！如同亿万碎裂的空间晶核刹那燃尽了所有残存之力！
轰！！！
一道极其细微、却又带着扭曲视觉效果的扇面状空间涟漪，被这爆发点亮！如同微缩的冲击波纹，以矿石撞击点为爆心，无声地横扫而出！瞬间扫过陆砚舟的身体！
嘶——
陆砚舟仿佛瞬间置身于冰海极渊！全身血液冻僵！意识都险些被这道无形的冲击剥离！更可怕的是，这道扇面冲击波所过之处——
根须帘幕的边缘！那些垂落的、湿冷粘腻的古老根须，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强酸溶液，无声无息地骤然扭曲、干瘪、失去了所有光泽！腐朽的速度加快了亿万倍！化作一蓬蓬簌簌落下的暗灰色朽坏尘埃！
空间震荡？！
不！是纯粹的、蛮横到极点的……空间抹除？！仅存的余波？！这爆发的力量……远比刚才吓退矿灯的那道冰冷凝视更恐怖、更直接！
慕景沫——或者说她体内那个冰冷意志——在以这具濒死残躯为容器，不顾一切地释放着某种……蛮横、古老的空间湮灭之力！
代价是什么？！
陆砚舟猛地看向慕景沫的身体！
在她发出那声非人嘶吼、并将空间力量彻底引爆的瞬间！她那仅靠左臂支起一半的躯体，就像一尊承受了内部爆炸的泥塑！腰侧那覆盖厚厚阴泥的巨大伤口处，如同被从内部引爆了一枚冰冷的炸弹！
噗嗤！
无数紫黑色的、粘稠如同胶质坏死物的污秽“浆液”和凝固的阴泥碎块，混合着更深处苍白如骨灰的冰冷“寒雾”，如同失压的高压管道喷口，猛地向外喷射！糊满了陆砚舟近在咫尺的半身！那恶臭和冰冷瞬间淹没了他！
支撑身体的僵直左臂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如同铸铁崩断的金属悲鸣！臂骨的形态在剧烈颤抖中变得怪异扭曲！
最恐怖的是她的脸！
在矿石撞击虚空、爆开恐怖空间力量的瞬间！那戴在她脸上的血污泥泞面具……裂开了！
如同干涸河床龟裂的泥壳！一片片剥落！露出下方！
依旧是死灰！但……眼角！鼻翼两侧！甚至嘴角！皮下深处骤然游动起一片刺目的、如同活体刺青般迅速蔓延的……暗紫色狰狞血管！如同冰冷的毒蛇！在她脸颊和额头上疯狂攀爬！扭动！
“吼…呃啊……” 喉咙深处再次爆发出凄厉到失声的、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惨嚎！这一次，不再带着任何冰冷的意志质感！只有纯粹的、活生生的痛苦！她的身体终于彻底失控！硬生生支起的力量如同倒塌的冰山！轰然垮塌！头颅重重砸回冰冷的矿渣地面！眼睛骤然闭上！眼角迸裂！溢出两道如同凝固血泪般的黑紫色血痕！
只有那只刚刚引爆了空间力量的左手，依旧痉挛地、无意识地死死抠着那块布满裂痕、核心星点彻底黯淡熄灭的黑绿色矿石，不肯放开。
死气！更浓重、更厚重的死气如同浓雾般从她身上蒸腾而起！腰侧的伤口如同彻底溃烂的深渊，冰冷腐朽的气息如同实质！那爆发释放的空间力量，耗尽了她仅存的一切！强行唤醒的冰冷意志也仿佛被打散！
陆砚舟浑身冰凉！血污、泥浆和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脖颈滑落。他死死盯着倒伏在地、气息断绝般的慕景沫。她完了！那一下爆发，抽空了所有！
根须帘幕外，矿灯消失的方向，只有绝对的黑暗。
还有……
那堆被空间冲击波扫过、瞬间腐朽成灰簌簌落下的根须尘埃后方，某个更深、更隐蔽的角落深处……
极其轻微的……
啪嗒。
像是……一块小小的碎石，从高处滑落，砸在地面积水中的声音？
陆砚舟的耳朵猛地竖起！意识被瞬间拉回到极致的警惕状态！那盏矿灯确实被吓退了！但那黑暗中……还有什么？！刚才慕景沫那恐怖一击的目标……真的只是虚无？！
他死死盯着那片黑暗。
就在那声音响起的角落，黑暗的密度似乎有了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变化？仿佛最深沉的墨黑色幕布被人极其轻微地，掀开了一线缝隙？一线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极其缓慢起伏的……冷光。
极其微弱！黯淡！青白色！
像极了……某种矿石自带荧光被厚重遮挡物掩盖后勉强透出的一丝极其黯淡的边缘光晕！不是矿灯那种暖黄色！
更诡异的是，那极其微弱的冷光闪烁的节奏……缓慢、沉重、带着某种……规律？如同巨大的石磨在缓缓碾压……
等等！
规律？！
陆砚舟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点！
微光石的光芒太弱，照不到那么远！但那微弱的冷光起伏的节奏……与其说是光本身在闪烁……不如说是某种庞大的物体，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在起伏？！
那根本不是什么被遗忘的发光矿石……那是一具……身躯？！或者……巨大的某种存在？！
难道刚才慕景沫那不计后果的空间湮灭一击……并非是打空……而是隔着岩壁……感应到了某种潜伏更深的东西？！惊动了它？！
冷汗混着冰冷腥臭的污血滑过陆砚舟的太阳穴。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挪回身侧。想要从那块被慕景沫死抠在手的矿石中寻找线索。那矿石核心最后爆发的墨玄星点，明显是更古老的某种空间能量核心……
就在他视线挪动的瞬间！
地上的慕景沫……那只死死抠着矿石、僵硬痉挛的左手……手指极其突兀地……松开了！
如同被无形的丝线骤然剪断！
原本因痉挛而绷紧至几乎爆裂的青灰色指骨，猛地松弛下来！沉重破裂的矿石“哐当”一声砸落在地面积水的泥泞里。
露出了……她掌心紧贴矿石的那一面！
惨白！毫无血色！
在矿石被移开的瞬间……
几点极其细微、与矿石核心最后爆发出的银白光芒完全同源的……冰冷的、如同碎裂空间晶核般的微尘……如同烙印般，印在了她冰冷僵硬的掌心皮肉深处！
幽芒闪烁！带着空间被粗暴撕裂后残留的……血腥暴戾气息！
而在这几点空间撕裂的烙印微光旁边……
是另一道痕迹！
一道用指尖蘸着什么深暗粘稠、近乎黑色的油状污血……极其潦草、仿佛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前挣扎留下……
一个扭曲到难以辨认、却让陆砚舟瞬间如坠冰窟的符号——
一个倾斜的，如同被斩断脖颈的……矿灯轮廓？！
符号下方！
一道短促、歪斜、仿佛耗尽最后生命划下的……血痕箭头！
直直指向——矿灯消失、现在又透出诡异冰冷“呼吸”光晕的黑暗深处！
仿佛在无声尖叫着一个名字！
“死灯——！”
死寂的矿坑深处！那远处如同巨大石磨缓缓碾磨般的低沉“呼吸”起伏……节奏……猛地停顿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