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侯府宴饮的次日开始,战王府的门前,便彻底换了光景。
若说之前因墨云辰中解元、皇帝赏赐而带来的热闹,尚在情理之中,那么自“活阎王”墨骁珩在安远侯府宴会上,以绝对强势的姿态回归众人视野后,这热闹便陡然升级为了沸腾。
从清晨到日暮,悬挂着各色府邸徽记的马车,几乎将战王府门前的那条长街堵得水泄不通。身着各色官服或华服的人们,手持名帖礼单,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在门房处排起了长队。
门槛,几乎要被踏破。
“吏部张尚书夫人到——!”
“忠勇伯府老夫人到——!”
“翰林院李学士携夫人到——!”
“户部赵侍郎到——!”
唱喏声此起彼伏,几乎未曾停歇。送的贺礼更是琳琅满目,从古玩字画到珍奇药材,从绫罗绸缎到海外奇珍,一箱箱,一担担,流水般抬进王府库房。
王府的待客花厅内,更是座无虚席,茶香袅袅,笑语不断。虞怀瑾作为王府女主人,端坐主位,一身藕荷色蹙金双层广绫长裙,发髻上只简单簪了一支赤金嵌红宝的步摇,却更衬得她气质温婉雍容,气度非凡。
她面容带笑,从容不迫地应对着每一位到访的宾客。无论对方是位高权重的诰命夫人,还是品级较低的官员家眷,她都一视同仁,态度温和,言辞得体,既不显得过分热络谄媚,也绝不会让人感到丝毫怠慢。
“王妃真是好福气,王爷康复,世子高中,二公子、三小姐也都如此出色,真真是羡煞我等了。”一位公爵夫人笑着奉承。
虞怀瑾浅啜一口茶,微笑道:“老夫人过奖了,都是托陛下洪福,孩子们自己争气,妾身不敢居功。”
另一位夫人将话题引向墨云柔:“三小姐的铺子如今在京城可是头一份儿,我那不成器的女儿,日日念叨着要去‘云裳阁’看新到的料子呢。”
虞怀瑾看向安静坐在下首的墨云柔,目光鼓励,口中谦逊道:“小孩子家胡闹罢了,承蒙各位夫人小姐不嫌弃。柔儿,还不谢谢刘夫人夸赞?”
墨云柔如今历练得大方了许多,闻言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声音清脆:“多谢刘夫人谬赞,云柔愧不敢当。铺子里新到了一批江南的软烟罗,色泽清雅,最适合春日裁衣,夫人若有空,可带小姐去看看。”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接了夸赞,又顺势推广了生意,引得几位夫人连连点头,看向墨云柔的目光更是不同。
又有夫人试探着问起墨玉琳:“听闻玉琳小姐如今是京城第一媒人,说成的姻缘个个美满,不知可否为我娘家侄儿留意留意?”
墨玉琳今日也被虞怀瑾带在身边学习应酬,闻言立刻扬起笑脸,带着少女的娇憨,却又言之有物:“王夫人您放心,您侄儿的事我记下了。只是这姻缘一事,讲究个门当户对,性情相投,急不得。待我回头仔细问问您侄儿的品性喜好,才好寻那真正合适的姑娘,断不能胡乱牵线,误了终身。”
她这话说得实在又诚恳,那位王夫人非但不觉得被冒犯,反而更加满意:“对对对,玉琳小姐说得是!是该仔细!”
虞怀瑾在一旁看着,眼中含笑,并不插话,任由墨玉琳发挥。她这般放手信任的态度,更让在座众人心中暗赞战王妃治家有方,教导有术。
前院书房,墨骁珩也并未闲着。一些品级较高的官员,或与军方有关的将领,则由他亲自接待。
与花厅的温言软语不同,书房内的气氛则更为凝练。
几位前来道贺的军中旧部,言语间除了恭贺,更带着几分扬眉吐气的激动。
“王爷!您是真回来了!兄弟们心里这口气,总算顺了!”
“看以后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说咱们王爷……哼!”
“王爷,整军章程我等全力支持!早就该这么干了!”
墨骁珩神色平静,听着旧部们你一言我一语,偶尔颔首,或简单交代几句:“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往后,用心当差,整饬军务,方是正理。”
他话语不多,却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几位将领纷纷抱拳应诺,眼神炽热。
也有一些文官前来,言语间多是试探与结交。
“王爷深得圣心,又得此麟儿佳女,王府兴旺,指日可待啊!”
“日后在朝中,还望王爷多多提携……”
对于这些,墨骁珩态度淡然,只道:“为国效力,分内之事。提携不敢当,诸位同僚各尽其职便好。”
他既不承诺什么,也不拒绝什么,态度拿捏得恰到好处,让那些想趁机攀附的人无从下手,又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
在这络绎不绝的人流中,自然也少不了那些心中酸涩,却又不得不来走个过场的。
谢长卿也派人送来了贺礼,中规中矩,人却称病未至。他夫人,也就是虞怀姝,更是没有露面。
还有一些之前暗中使过绊子的官员家眷,坐在花厅里,看着虞怀瑾从容应对,看着战王府下人规矩井然,看着那满堂的欢声笑语和堆积如山的贺礼,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坐立难安,茶水喝在嘴里都满是苦涩。她们勉强维持着笑容,说几句言不由衷的恭喜话,便寻个借口匆匆离去,生怕多待一刻,那无形的对比会让自己更加难堪。
“瞧瞧人家战王妃,这气度,这手腕……难怪能把一个烂摊子整治得这般风光。”
“以前还觉得她姐姐虞怀姝抢了谢家的好亲事是聪明,如今看来……呵呵。”
“可不是嘛,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谢家如今……唉,不提也罢。”
细碎的议论声在离开战王府的马车里低低响起,充满了艳羡与后悔。
直到日落西山,最后一批宾客才告辞离去。
喧嚣了一整日的王府,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花厅内,墨玉琳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揉着笑得发僵的脸颊:“哎呦我的娘诶,可累死我了!嫂嫂,你怎么能一直坐着,还一直笑的?我脸都酸了!”
虞怀瑾接过侍女递上的热帕子敷了敷脸,失笑道:“习惯便好。今日你做得不错,回话很有分寸。”
墨云柔也轻轻捶着腰,但眼睛亮晶晶的:“母亲,今日有好几位夫人都问起了铺子,还约了过几日带小姐们来看新品呢!”
“那是你自己争气。”虞怀瑾温柔地看着她。
这时,墨骁珩也从书房过来了,看着面露倦色却难掩兴奋的家人,眼中闪过一丝柔和。
“都累了?”他问道。
“还好。”虞怀瑾起身,走到他身边,“王爷前院应付得可还顺利?”
“无非是些场面话。”墨骁珩淡淡道,目光扫过堆满角落的礼单,“树欲静而风不止。”
虞怀瑾明白他的意思。今日这泼天的热闹和荣耀,是圣眷,是实力,但也将战王府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的最高处。往后的每一步,都需要更加小心。
“无妨,”她挽住他的手臂,声音轻柔却坚定,“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同心协力,便无惧任何风雨。”
墨云辰、墨云锋、墨云柔、墨玉琳也纷纷围拢过来。
“对!父亲母亲,我们不怕!”墨云锋挥了挥拳头。
墨云辰沉稳点头:“孩儿定当更加努力,不堕王府声名。”
看着身边最珍贵的家人,墨骁珩心中那因终日应酬而生出的些许烦躁,也烟消云散。
他握住虞怀瑾的手,对众人道:“今日辛苦。管家,吩咐厨房,今晚设家宴,我们自家人,好好吃顿饭。”
“是!王爷!”管家笑着应声而去。
华灯初上,战王府内再次热闹起来,只是这次,是充满了温馨与安宁的家常热闹。府门外,“国之柱石”的金匾在灯笼映照下熠熠生辉,无声地宣告着一个家族的鼎盛与崛起。
而这门庭若市的景象,仅仅是一个开始。潜龙腾空,自有百鸟来朝。只是这朝拜声中,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便需要身处漩涡中心的人,有一双慧眼和一颗玲珑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