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抵达天衍宗山门,熟悉场景引魔尊冷笑
飞舟缓缓下沉,穿透薄薄的云雾。
下方世界的轮廓在夜色中逐渐清晰,不再是模糊的墨色剪影。连绵的山脉如巨兽的脊背,匍匐在大地之上,而其中最雄伟的七座主峰,则像是巨兽探向天穹的犄角,山腰处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宛如散落在夜幕上的碎钻。
一座巨大的山门轮廓,在正前方显现。
那是由整块的汉白玉雕砌而成,高达百丈,气势恢宏。门楣之上,“天衍宗”三个龙飞凤舞的古篆大字,在夜明珠散发的柔和光晕下,流淌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山门两侧,有身着统一青色道袍的弟子持剑肃立,身形笔直,气息沉稳。
“叶染,别哭了,我们到了。”
林薇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一种终于归家的轻松与喜悦。她扶着叶染的肩膀,指着那座越来越近的宏伟山门,用一种近乎承诺的语气说道:“你看,到家了。从今天起,有我在,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叶染顺着她的手指望去。
风将她的发丝吹起,拂过脸颊,有些痒。她看着那座在记忆中既熟悉又陌生的山门,看着那些巡山弟子身上熟悉的青色道袍,眼中的泪水,终于慢慢止住了。
是啊。
到家了。
飞舟无声地降落在山门前的白玉广场上。
舟身周围的青色光晕敛去,高空的风与山间的灵气一并涌来,带着天衍宗特有的,混杂着草木清香与稀薄丹香的气息。
沈清辞率先落地,他负手而立,雪白的衣袍在夜风中微微摆动,整个人如同一柄归鞘的利剑,锋芒尽数内敛,只剩下冰雪般的清冷。他没有回头,只是对着迎上来的两名守山弟子淡然开口:“安排一处僻静的客院,安置此人。”
“是,沈师兄。”守山弟子恭敬地躬身行礼,目光却忍不住好奇地投向舟上。
林薇薇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叶染,动作轻柔地帮她走下飞舟。
当叶染的双脚,真真切切地踩在白玉广场那微凉而坚实的地面上时,她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就是这种感觉。
冰冷的,坚硬的,带着高高在上的威严。
她的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尘封的东西被触动了。一些不属于她的,却又无比清晰的画面,如潮水般涌现。
那是一个雪天,同样是在这座广场上。原主不过是走路时慢了一些,挡了某位内门师兄的路,便被一脚踹倒在地。冰冷的白玉地面,比积雪还要刺骨。她听见那人居高临下的嗤笑:“一个灵根被废的废物,也配走在我的前面?”周围是其他弟子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每一道目光,都像是一根针,扎在她的身上。
又是一个午后,她从杂役房领了份例,路过此地。几名女弟子将她围住,为首的正是柳如烟身边最得力的“走狗”。她们抢走了她怀中那几个可怜的灵谷馒头,随手丢在地上,用镶嵌着珍珠的靴子碾得粉碎。“柳师姐说了,看你这张脸就心烦,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还有一次,她被罚跪在这里,从清晨跪到日暮。只因为柳如烟新得了一件法衣,心情很好,在路过时,觉得叶染那张脸上的“愁苦”污了她的眼,便随口罚她跪上一天,好“反省反省自己的晦气”。
一幕幕,一帧帧。
屈辱,疼痛,饥饿,绝望。
这些属于原主的情绪,像是沉在水底的淤泥,此刻被搅动起来,翻涌着,散发出腐朽的气息。它们试图侵染叶染的灵魂,让她也感受到那种锥心刺骨的痛苦。
然而,这些情绪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那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充满了混乱、毁灭与无尽孤寂的黑暗深海。
区区一点人类的悲欢,投入其中,连一朵浪花都翻不起来,便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叶染的魔魂,静静地悬浮在这片黑暗之海的中央。她冷眼“看”着那些属于“叶染”的记忆碎片,就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皮影戏。
痛苦吗?
可笑。
这世间,还有什么能比永恒的、看不到尽头的无聊,更让人痛苦?
【啧,这地方的风水,不怎么样啊。】
敖烬的声音懒洋洋地在脑海中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刚一落地,本尊就感觉到了至少七八道怨气,虽然微弱,但都盘踞在这山门附近不散。看来,像你这具身体原主这样的倒霉蛋,不在少数。】
叶染没有回应。
她的目光,越过眼前关切地看着她的林薇薇,越过那两名引路的守山弟子,缓缓地扫过这座宏伟的山门,扫过远处在夜色中若隐隐现的殿宇楼阁。
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林薇薇见她半天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站着,脸色比在飞舟上时还要苍白,不由得更加担心:“叶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叶染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将视线收回,落在林薇薇的脸上。她牵动嘴角,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最终只是化作一个微弱的摇头。
“我……我没事。”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与恍惚,“只是……只是太久没回来了,有些……不敢相信。”
这副模样,落在林薇薇眼中,便是被欺凌太久后,近乡情怯的真实写照。她心中愈发酸楚,握住叶染的手也更紧了些:“别怕,都过去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家?
叶染在心底,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遮住了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情绪。
【原来如此。】敖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几分恍然大悟的意味,【本尊明白了。】
【明白什么?】叶染的意念在黑暗中回应。
【你不是在害怕,也不是在伤感。】敖烬低沉地笑了,那笑声里,有一种属于同类的,心照不宣的了然,【你这是……回到了自己的狩猎场,在巡视你的猎物啊。】
叶染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只是任由林薇薇搀扶着,跟在两名守山弟子的身后,一步一步,向着山门内走去。
她的步伐很慢,很虚浮,每一步都像要耗尽全身的力气。一个被摧残到极致的、柔弱无助的受害者形象,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围的一切,都和记忆中的场景一一重合。
广场地砖的纹路,石阶上被岁月磨损的痕迹,甚至连空气中那股属于护山大阵的、若有若无的灵力压迫感,都一模一样。
熟悉。
太熟悉了。
熟悉到让她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愉悦。
就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在离开棋盘许久之后,重新回到了这最熟悉的战场。棋盘还是那个棋盘,但棋盘上的棋子,却不知道,那个曾经被它们肆意欺负、随意挪动的“小兵”,已经换了芯子。
现在的她,是执棋的人。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前方引路弟子的背影,望向那条通往宗门深处的、被夜色笼罩的漫长石阶。
那里,有道貌岸然的长老,有趋炎附势的弟子,有野心勃勃的“天骄”,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伪善又恶毒的圣女。
一张张鲜活的、等待着被她亲手撕碎的脸,仿佛就在那黑暗中,对着她微笑。
真好。
这无聊的人生,总算要有新的乐子了。
天衍宗。
我,叶染。
回来了。
就在她的意念落下这最后一句宣言的刹那,她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不受控制地,向上勾起了一个极淡、极轻,却又充满了无尽恶意的弧度。
“沈师兄,林师妹。”
一个清脆悦耳,却又带着几分刻意拔高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叶染的脚步一顿。
她抬起头。
只见前方的石阶上,一行人正缓步走来。为首的,是一名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那衣裙是天水碧的颜色,用金丝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裙摆上坠着细碎的明珠,随着她的走动,在夜色里反射着点点流光。
她的头上戴着精致的步摇,面容姣好,妆容精致,下巴微微扬起,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属于上位者的矜贵与傲慢。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四五名同样衣着不凡的内门弟子,众星捧月般将她簇拥在中央。
是柳如烟。
林薇薇的眉头,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便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将叶染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而叶染,在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那刚刚止住泪水的眼睛里,再一次,迅速地蓄满了惊恐与畏惧,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那是一种,兔子看见了鹰,老鼠撞上了猫时,发自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战栗。
好戏,这么快就要开场了吗?
她喜欢这种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