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晓娥把最后一碗药渣倒在院门口的空地上时,指腹被烫得发红。药味混着苦香在鼻尖萦绕,她正低头用树枝扒拉着药渣——这是母亲教的规矩,倒药渣时扒拉匀了,能让路过的“懂行人”看看方子对不对。
“哟,娄家丫头又熬药呢?你妈这病还没好利索?”三大爷推着自行车从外面回来,车后座捆着捆刚收的废品,眼睛在药渣上打了个转,算盘似的眼珠转了两圈,“我认识个老中医,专治疑难杂症,要不要给你说道说道?”
娄晓娥头也没抬:“谢谢三大爷,我妈就是老毛病,一直吃着医院开的药,挺好的。”她知道三大爷的性子,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是想打听她家的事,说不定还想借着“介绍医生”捞点好处。
三大爷“啧”了一声,没再追问,却故意把自行车往药渣边靠了靠,车轮碾过几片药渣,留下道浅浅的印子才慢悠悠地推车走了。
娄晓娥看着他的背影,把药渣拢到一起,心里犯嘀咕——三大爷今天不对劲,平时他路过门口都得绕着药渣走,说“踩药渣晦气”,今天怎么主动往上凑?
她正琢磨着,秦淮茹端着个空碗过来,要去公用水龙头接水,路过药渣时脚步顿了顿:“晓娥妹子,你妈这药喝了多久了?我看你天天熬,闻着都觉得苦。”
“快一个月了。”娄晓娥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医生说得慢慢调理。”
秦淮茹接水的手顿了顿,小声说:“昨天我看见许大茂在院门口转悠,还跟三大爷说了会儿话,两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说啥。”
娄晓娥心里咯噔一下:“说了啥?”
“离得远,没听清,就看见三大爷指了指你家方向,许大茂还点头笑了。”秦淮茹把水接满,压低声音,“你最近当心点许大茂,他那人,记仇得很。”
娄晓娥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秦姐。”
秦淮茹端着碗走了,娄晓娥看着那堆药渣,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她蹲下身,重新扒拉着药渣,突然发现里面混着些不属于这副药的东西——是几片晒干的巴豆壳,碎得像指甲盖大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巴豆是泻药!谁会往母亲的药里掺这个?
娄晓娥的手瞬间冰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许大茂。她攥着那几片巴豆壳,指节泛白,转身就往家走,刚到门口就撞见母亲拿着个空药包出来:“娥儿,药包空了,你去趟医院再开点吧。”
“妈,这药您喝着有没有不对劲?”娄晓娥扶住母亲的胳膊,声音发颤。
母亲愣了愣:“没有啊,就是总觉得没力气,医生不是说正常反应吗?”
娄晓娥的心沉到了底——母亲的乏力,根本不是正常反应,是被巴豆折腾的!
她强压着怒火,扶母亲回屋躺好:“妈您歇着,我现在就去医院,顺便问问医生这情况正常不。”
出门时,她特意把那几片巴豆壳用油纸包好,揣在兜里。走到院门口,正看见三大爷蹲在墙根底下,拿着个小本子写写画画,见她出来,赶紧把本子合上。
“晓娥丫头,这是去医院?”三大爷笑得一脸褶子。
“嗯。”娄晓娥盯着他,“三大爷刚才在看啥呢?”
“没、没看啥,记点账。”三大爷眼神躲闪,站起身就要走。
“三大爷,”娄晓娥叫住他,从兜里掏出那包巴豆壳,“您认识这东西不?”
三大爷看见巴豆壳,脸色“唰”地白了,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认识,啥东西啊这是?”
“巴豆壳。”娄晓娥的声音冷得像冰,“混在我妈药渣里的,三大爷见多识广,肯定知道这东西能干嘛吧?”
三大爷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手在衣角上使劲蹭:“这、这我哪知道……说不定是风吹进去的?”
“风吹?”娄晓娥往前走了一步,“我家药渣倒在院里,巴豆壳总不能自己长腿跑进来,还正好混在药渣中间吧?”
她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剜着三大爷:“昨天许大茂找您说啥了?是不是他让您干的?”
三大爷被问得慌了神,嘴里不停念叨:“不是我,跟我没关系……是许大茂给了我两块钱,让我趁你倒药渣的时候,把这东西混进去……他说就想让你妈拉几天肚子,耽误你家厂里的事……”
果然是许大茂!
娄晓娥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油纸包都攥皱了:“三大爷,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家待您不薄吧?您就为了两块钱,干这种缺德事?”
三大爷的头快低到胸口了,声音跟蚊子似的:“我、我一时糊涂……”
“两块钱还您!”娄晓娥从兜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钱,拍在三大爷手里,“这事没完!”
她转身就往许大茂家走,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许大茂的笑声:“……那老东西果然上钩了,等娄家那婆子躺倒了,看娄晓娥还有心思管厂里的事不!到时候那批货……”
后面的话娄晓娥没听清,她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头顶,抬脚就踹开了许大茂家的门。
许大茂吓了一跳,见是她,脸上的笑瞬间收了:“你疯了?踹我家门干啥!”
“我妈药里的巴豆,是你放的吧?”娄晓娥把油纸包摔在桌上,巴豆壳撒了一地,“许大茂,你还是人吗?我妈招你惹你了?你要这么害她!”
许大茂的媳妇赶紧把孩子抱进里屋,许大茂却梗着脖子:“你胡说八道啥!我啥时候放巴豆了?别血口喷人!”
“三大爷都招了!”娄晓娥的声音气得发颤,“你给了他两块钱,让他往药渣里掺巴豆壳,想让我妈拉肚子,好耽误我家厂里的事!许大茂,你的心怎么这么黑!”
“那老东西的话你也信?他是想讹你钱!”许大茂还在嘴硬,眼睛却瞟向门口,像是在盼着谁来。
“我信不信不重要,”娄晓娥冷笑一声,“我现在就去派出所报案,让警察来查查这巴豆哪来的,再问问三大爷,看他敢不敢当着警察的面说瞎话!”
她说着就要走,许大茂赶紧拉住她:“你别去!多大点事,至于报官吗?”
“多大点事?”娄晓娥甩开他的手,“要是我妈因为这个出了大事,你担得起吗?”
两人正拉扯着,一大爷和傻柱闻声赶了过来。傻柱一进门就看见地上的巴豆壳,又听娄晓娥说了前因后果,当即就火了,一把揪住许大茂的衣领:“你个不是人的玩意儿!欺负女人孩子不算,还敢害晓娥阿姨!看我不揍死你!”
拳头没等落下,就被一大爷拦住了:“傻柱,别动手。”
他转向许大茂,脸色沉得能滴出水:“许大茂,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许大茂看看一大爷,又看看怒气冲冲的傻柱和娄晓娥,知道躲不过去了,脖子一梗:“是又咋样?谁让她家总挡我财路!那批货本来该是我的,就因为她爸从中作梗,才黄了!我就是想给她点教训!”
“给教训就往人药里掺巴豆?”一大爷的声音陡然提高,“你这是犯罪!晓娥,报警吧,这种人不能姑息!”
许大茂没想到一大爷会站在娄晓娥这边,顿时慌了:“一大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晓娥妹子,你原谅我这一次,我给你妈赔罪,给她买补品!”
娄晓娥看着他那副嘴脸,只觉得恶心:“补品就不必了,我妈不敢吃,谁知道你会不会再加点别的东西。”
她看向一大爷:“一大爷,我听您的,报警。”
许大茂吓得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娄晓娥的腿就哭:“晓娥妹子,我真知道错了!看在咱们邻里一场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我要是被警察抓了,我家娘们孩子咋办啊!”
娄晓娥踢开他的手,眼神冷得像冰:“你害我妈的时候,咋没想过邻里情分?”
傻柱在一旁帮腔:“就是!这种人渣就该进去蹲几天!”
一大爷叹了口气:“许大茂,你也别怪晓娥狠心,是你自己做得太过分。”
最终,警察还是来了,把许大茂带走了。三大爷因为知情不报,也被带去街道办写检讨,罚了半个月工资。
傍晚,娄晓娥从医院给母亲开完药回来,刚进院就看见秦淮茹在门口等着,手里还端着个碗。
“晓娥妹子,这是我熬的小米粥,给阿姨带点,好消化。”秦淮茹把碗递过来,脸上带着歉意,“许大茂这事……真是对不住,连累你家了。”
娄晓娥接过碗,粥还热乎着:“不关你的事,秦姐。”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秦淮茹叹了口气,“许大茂那人,是贪心不足,总想着走捷径,早晚得栽。”
娄晓娥没说话,看着碗里的小米粥,心里五味杂陈。
傻柱不知从哪冒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白面馒头:“晓娥妹子,给,刚买的,给阿姨吃。”
“谢谢傻柱哥。”娄晓娥接过馒头。
“谢啥,应该的。”傻柱挠挠头,“许大茂那孙子被抓了,真是大快人心!以后他再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揍得他满地找牙!”
娄晓娥忍不住笑了:“谢谢你啊。”
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上,像幅温暖的画。娄晓娥看着手里的小米粥和白面馒头,突然觉得,这四合院里,也不全是算计和恶心,至少还有人愿意真心待她。
只是她没想到,许大茂的媳妇会在夜里找上门。
女人红着眼睛,手里攥着个布包,见了娄晓娥就“噗通”跪下了:“晓娥妹子,求你高抬贵手,放大茂出来吧!他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孩子们不能没有爹啊!”
娄晓娥赶紧扶她起来:“嫂子,人是警察抓的,我也没法让他出来啊。”
“我知道你有办法!”女人把布包塞给她,“这里面是我攒的所有钱,还有我陪嫁的镯子,你拿去打点打点,求你救救大茂吧!”
娄晓娥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钱,还有个银镯子,一看就有些年头了。她把布包推回去:“嫂子,这钱你留着给孩子用。许大茂做错了事,就该受罚,这不是钱能解决的。”
“可他是孩子爹啊……”女人哭得泣不成声。
娄晓娥看着她,心里有些不忍,却还是硬起心肠:“这次饶了他,他下次只会更过分。等他出来了,说不定就真能改了。”
女人知道求也没用,哭着走了。娄晓娥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许大茂的事,还没结束。但她不后悔——有些人,不给点教训,永远不知道错。
夜风拂过,带着药渣的苦味,却也吹来了远处傻柱哼的小曲,带着点傻气,却格外让人安心。娄晓娥关上门,摸了摸兜里的药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好好给母亲治病,其他的,随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