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晓娥刚把最后一只寿桃捏出纹路，就听见院门口传来秦淮茹带着笑的声音：“晓娥在家吗？”
指尖的面粉还没擦净，娄晓娥直起身，透过窗玻璃看见秦淮茹手里端着个空碗，站在台阶下，鬓角的碎发用发卡别着，笑得眉眼弯弯——这副亲和模样，院里人大多吃她这套，可娄晓娥心里清楚，那笑意底下藏着的是算计。
“秦嫂子进来吧。”娄晓娥扬声应着，转身把蒸笼布铺在案板上，将捏好的寿桃坯子一个个摆上去。面团在她手里格外听话，指尖轻捏，桃尖自然翘起，再用细木梳压出几道纹路，活脱脱像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秦淮茹进门就盯着案板，眼睛亮了亮：“哟，这是做寿桃呢？看着就喜庆，晓娥你手可真巧。”说着就往灶台边凑，“傻柱跟我说你有寿桃方子，我想着下月初老太太过寿，也想学着做一份，显得心诚不是？”
娄晓娥手里的木梳没停，压出的纹路均匀利落：“方子倒是有，不过我妈传的，得换点东西才好往外拿。”她抬眼，视线落在秦淮茹空着的碗上，语气带了点笑意，“听说嫂子上次借的玉米面还没还？正好抵了，咋样？”
秦淮茹脸上的笑僵了瞬，随即又软下来，声音放得更柔：“瞧我这记性，可不是忘了嘛。玉米面我这就回去拿，不过晓娥你也知道，家里仨孩子正长身体，粮本上的数实在紧巴……”
“嫂子这话就见外了。”娄晓娥打断她，把最后一个寿桃摆好，拍了拍手，“借东西还东西，天经地义。我家粮本也不宽裕，上次我妈咳嗽想买点冰糖，跑了三家供销社才凑够票，您总不能让我把给老人补身子的份挪出来吧？”
这话堵得秦淮茹没了辙。她原想借着“邻里情分”糊弄过去，没想到娄晓娥把话挑得这么明，连冰糖的事都搬了出来——那是上周她撞见娄晓娥跑供销社时随口问了句，当时只当是小事，没成想被记在了心上。
“那……那我这就回去取玉米面。”秦淮茹放下空碗，转身要走，又被娄晓娥叫住。
“嫂子等等。”娄晓娥从柜子里翻出张糙纸，拿起灶台上的炭笔，“方子我先写下来，你拿玉米面来换就行，省得你再跑一趟。”炭笔在纸上划过，沙沙作响，她写得不快，每一笔都清楚：“三斤面粉加二两糖，酵母得用温水发，醒面时盖湿布，别让风吹着……”
秦淮茹站在旁边看着，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围裙角。她原以为方子是随口说的几句话，没想到娄晓娥写得这么细，连醒面的时辰、火候的大小都标得明明白白，心里那点想占便宜的念头，忽然有点发虚。
“好了。”娄晓娥把纸叠成方块递过去，指尖沾着的面粉蹭在纸上，留下个白印，“记得啊，玉米面得是新磨的，陈粮我家可不要。”
“哎，放心吧。”秦淮茹接过方子，指尖碰到娄晓娥的手，赶紧缩了回去——不知咋的，今天的娄晓娥身上像带了刺，让她有点怵。
刚送走秦淮茹，傻柱就风风火火冲进来，手里攥着个布包，进门就喊：“晓娥！你看我弄着啥了？”布包一打开，是半袋雪白的精面粉，“二大爷给的赔罪礼，我想着做寿桃正好用！”
娄晓娥捏了捏面粉，细腻得能从指缝漏下去，眼睛亮了亮：“这面粉不错，比粮本上领的强多了。”她抬头看见傻柱袖口沾着灰，伸手把他往灶台推，“快去洗手，过来帮我烧火，水开了正好上锅蒸。”
傻柱乐颠颠地去洗手，一边搓手一边说：“刚才我瞅见秦淮茹拿着张纸走了，还跟贾张氏嘀咕啥，不会是说你坏话吧？”
“说就说呗。”娄晓娥往灶里添了把柴，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她侧脸发红，“她借我家玉米面，用方子抵，光明正大的事，有啥好说的。”
正说着，院外传来贾张氏的大嗓门：“有些人就是精！借点破方子还要换玉米面，真是资本家的本性改不了！”声音越来越近，接着就听见门被推开，贾张氏叉着腰站在门口，唾沫星子横飞，“娄晓娥，你要不要脸？秦淮茹拉扯仨孩子容易吗？借你个破方子还斤斤计较，黑心肝的玩意儿！”
娄晓娥没起身，只是往灶里又添了根柴，火光照得她眼神清亮：“张大妈，您这话就错了。第一，方子是我家传的，给不给、换啥，我说了算；第二，秦嫂子是借，不是要，借东西就得还，这是规矩；第三，”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贾张氏手里拎着的篮子——里面装着半棵白菜，叶子上还沾着泥，“您早上从三大爷菜地里拔的白菜，还没还吧？要不我去跟三大爷说说，让他也跟您‘斤斤计较’计较？”
贾张氏的脸“唰”地白了。那白菜真是她趁三大爷不在偷偷拔的，原以为没人看见，没想到被娄晓娥瞅着了。
“你……你胡说！”贾张氏强撑着嚷嚷，声音却虚了，“我那是三大爷送的！”
“哦？三大爷刚还在门口跟二大爷说，丢了棵心子最瓷实的白菜，正心疼呢。”娄晓娥拿起个寿桃坯子，在手里转了转，“要不我现在喊他进来，问问是不是‘送’给您了？”
“别别别！”贾张氏慌忙摆手，她可不敢跟三大爷对账——那老头能把账算到小数点后两位。她狠狠瞪了娄晓娥一眼，拎着篮子溜得比兔子还快，出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
傻柱在旁边看得直乐，捶着灶台笑：“解气！晓娥你这嘴皮子，比我妈还厉害！”
娄晓娥把寿桃坯子放进蒸笼，盖上盖子，蒸汽“嘶嘶”地冒出来，带着甜丝丝的面香：“不是嘴皮子厉害，是道理站得住脚。”她侧耳听着院外的动静，秦淮茹大概是被贾张氏撺掇来的，刚才在门口徘徊了半天，这会儿脚步声远了，估计是没脸进来。
“对了，”娄晓娥忽然想起什么，从柜子里拿出个油纸包递给傻柱，“这是给你的。”里面是两块芝麻糕，是昨天给聋老太太做剩下的。
傻柱接过来，嘿嘿笑着往嘴里塞：“还是你想着我。”
蒸汽越来越浓，模糊了窗户玻璃。娄晓娥看着蒸笼盖缝隙里冒出来的白气，心里忽然觉得踏实——比起上辈子浑浑噩噩被人拿捏，现在这样，哪怕是跟人吵几句嘴，也活得敞亮。
“傻柱，火小点，别让蒸汽跑太快。”
“哎！”
灶膛里的火苗慢慢弱下去，变成温柔的橘红色。娄晓娥靠在门框上，听着院里隐约传来三大爷跟二大爷算白菜账的声音，嘴角悄悄勾起个弧度——这四合院的日子，果然得自己攥紧了拳头过才行。
蒸笼里的寿桃渐渐发起来，把布都顶得鼓鼓囊囊，甜香漫了满院，连隔壁的小孩都趴在院墙上，吸着鼻子喊：“好香啊！”娄晓娥知道，等会儿揭开盖子，那些白白胖胖、带着红尖的寿桃，会比任何话都更能说明——她娄晓娥的东西，要拿，就得堂堂正正地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