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解毒救将挽狂澜,不让悲剧再重演
阁楼上的黑衣人与苏浅月冰冷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那一瞬间,他竟觉得脖颈一寒,仿佛那淬毒的弩箭射中的不是王海,而是他自己。
这女人的眼神,不像大家闺秀,倒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判官。
战场容不得片刻分神。
苏浅月收回目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王海的手臂上。那支弩箭的箭头呈三棱形,带着倒钩,深深嵌入肌肉之中,乌黑的毒血正顺着箭杆边缘的血槽不断渗出。
“簪子只能暂时封住毒血逆行,必须立刻把箭拔出来。”她对一旁已经看呆了的孙医官说,语气冷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孙医官回过神,脸色发白:“可这倒钩……硬拔会扯下好大一块肉,将军这条胳膊……”
“废了,也比死了强。”苏浅月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她从药箱里取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在烛火上燎了燎,“按住他,别让他动。”
两名亲兵立刻上前,一人按住王海的肩膀,一人死死固定住他受伤的手臂。
王海牙关紧咬,额上青筋暴起,脸上刚褪去不久的青紫色又因剧痛而涨红。他看着苏浅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苏小姐,您……尽管下手!”
苏浅月不再言语。
她左手稳稳扶住箭杆,右手持刀,刀尖精准地沿着箭矢刺入的创口边缘划下。她的手腕没有丝毫颤抖,动作利落得像个经验丰富的屠夫。刀锋划开皮肉,发出细微的声响,周围的士兵甚至能闻到一股焦糊与血腥混合的奇异气味。
她没有理会外翻的血肉,而是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将嵌入肉里的倒钩一点点剔开。
“嘶——”
王海倒吸一口凉气,铁塔般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按着他的两个士兵几乎都快压制不住。
“忍着!”苏浅月低喝。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威慑力,王海竟真的咬紧牙关,不再动弹。
阁楼上的黑衣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不能让她把人救回来!他再次举起手弩,瞄准了苏浅月毫无防备的后心。
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一道黑影从斜刺里猛地扑来,像一头下山的猛虎,狠狠撞在他身上。
“狗娘养的杂碎,敢放暗箭!”
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忠勇军士兵,他的一条腿刚才被流矢划伤,正是孙医官的弟子为他包扎的。他本已退到后方,却一直死死盯着阁楼的方向。
两人瞬间在狭窄的阁楼上翻滚扭打在一起。
苏浅月对此恍若未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手中的刀和眼前的伤口。
终于,最后一个倒钩被剥离开来。
“拔!”
她一声令下,左手用力,那支沾满乌黑血肉的弩箭被“噗”的一声,完整地带了出来。
一股黑血如喷泉般涌出。
孙医官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金疮药整包地倒了上去,再用干净的布条一圈圈用力缠紧。
做完这一切,苏浅月才直起身,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看了一眼地上那支仍在滴着毒血的弩箭,又看了一眼脸色煞白、却性命无忧的王海,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松动。
她做到了。
在前世,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慢性毒药折磨至死,看着自己被灌下毒酒,无力反抗。那种深入骨髓的灼痛感和绝望,曾是她永恒的梦魇。
可现在,她亲手从毒药的手中,抢回了一条人命。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钻入鼻腔,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场战争,是为了赵玦吗?
是,但又不全是。
从她决定踏入这乱局开始,她要对抗的,就不仅仅是柳玉容,是苏巧儿,更是她们背后那个以毒药为权杖,视人命如草芥的赵承。
赵承的手段,和前世那些害死母亲的人何其相似。他们都喜欢躲在阴暗的角落,用无形的毒,摧毁他们想要摧毁的一切,尤其是那些试图反抗的女子。
母亲的死,是她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她绝不允许,那样的悲剧,在自己眼前重演。她绝不允许,这些信任她、追随她的汉子,像母亲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在阴谋与毒药之下。
所以,她来了。
带着女医,带着解毒丹,带着母亲留给她的医术和不屈的意志,亲自踏上了这片本不属于女子的战场。
这不是赵玦的战争。
这是她苏浅月的战争。
是对抗命运,对抗所有企图用阴诡手段操控女性的势力的战争。
“苏……小姐……”
王海虚弱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被苏浅月一把按住。
“躺着别动,毒素虽解,但你失血过多。”
王海看着她,那只独眼里,原先的审视、怀疑、敬佩,此刻都化作了一种近乎虔诚的光。他张了张嘴,一个“谢”字在喉咙里滚了半天,最终却化作一句沙哑的、发自肺腑的承诺。
“末将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小姐您的。”
他身后的士兵们,亲眼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看向苏浅月的眼神也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拿出先帝手谕,让他们认可了她的身份。那么此刻,亲手挽救主将性命,则让他们彻底认可了她这个人。
这不再是沈家的后人,不再是秦王未来的妃子。
这是他们的主心骨,是能带着他们从地狱里杀回来的“苏帅”。
“扑通”一声,阁楼上滚下来两道人影,正是那络腮胡士兵和黑衣刺客。
络腮胡士兵死死地用身体压着刺客,自己身上也添了好几道血口子,他咧着嘴,献宝似的冲苏浅月喊:“小姐!抓住了!”
刺客还想挣扎,周围的士兵们一拥而上,刀背、拳脚毫不客气地招呼了上去。
“留活口。”苏浅月淡淡地吩咐。
士兵们立刻停手,将那刺客五花大绑,嘴里塞上破布,拖到了一边。
整个过程,再无人质疑她的任何一道命令。
苏浅月走到王海身边,重新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确认没有继续流血后,才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弟兄们,王将军需要休息。”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但秦王殿下,还在里面等着我们去救。”
她顿了顿,指向内院深处那片火光最盛的地方。
“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你们,还敢不敢随我杀进去?”
“敢!”
回答她的,是数十声整齐划一的怒吼。
这一次的吼声,比在官窑集结时更加雄浑,更加坚定。因为他们的信念,不再仅仅是忠于先帝,更是为了守护眼前这个带给他们希望的女子。
“好!”苏浅月不再多言,只吐出一个字,“出发!”
队伍重新集结。
这一次,阵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士兵们不再需要刻意提醒,便自发地将苏浅月和三名女医护在了最中间。他们前进的速度更快,配合也更加默契,仿佛一股烧红的铁水,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府内的叛军本就因后院被袭而阵脚大乱,此刻面对这支突然士气高涨、悍不畏死的队伍,更是节节败退。
“杀!”
“保护苏小姐!”
“冲进主院,救出殿下!”
喊杀声震天,兵刃相接,血光飞溅。苏浅月走在人群的护卫之中,裙角早已被鲜血浸透,脸上也溅上了温热的血点。她没有擦,只是平静地看着前方,目光始终锁定着主院的方向。
离主院越来越近,抵抗也越来越激烈。
叛军似乎在这里集结了重兵,组成了一道人墙,死死堵住了通往主院的月亮门。
“兄弟们,跟我冲!”
络腮胡大汉吼了一声,提着刀第一个冲了上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破那道人墙的瞬间,一阵急促的琴声,忽然从主院内穿透了喧嚣的战场,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那琴声,初时如流水,清越激昂,带着金戈铁马之气。
但转瞬之间,琴声陡然一变,变得杀伐果断,每一个音符都像一把出鞘的利剑,直刺人心。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厮杀声,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琴声压了下去。
苏浅月心中一动。
这首曲子……她听过。
是《破阵曲》。
是当年先帝御驾亲征时,赵玦在城楼上为大军壮行所弹的曲子。
他还在里面,他还活着!
而且,他不是在孤军奋战。
“轰——”
一声巨响,主院那两扇朱漆大门,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
漫天烟尘中,一道修长的身影逆光而出。
他手持长剑,剑尖还在滴血,一身白衣早已被染得殷红,墨发披散,却丝毫不见狼狈,反而有一种浴血修罗般的凛冽。
正是赵玦。
而在他身后,院内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叛军的尸体。
一个身形佝偻、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拄着一把扫帚,气喘吁吁地站在尸体堆里,看到门外的忠勇军,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王爷,您看,老奴就说嘛,救兵会来的。”
赵玦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了被护在人群中央的苏浅月身上。
当他看到她脸上的血点和被浸湿的裙角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