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条木环虫入腹，王风毫无愧意。
他不会像那些感时伤怀的书生，为吃了只虫子就悲叹杀生造业。
所谓圣人戒荤腥，说是慈悲不害命，可笑至极。
蝼蚁飞蛾若有灵，或许也想活命；但若它们真有思想，又怎会被人披上仁义外衣？
植物也是生命，佛门弟子日日吃饭饮汤，啃根嚼叶，难道就不算残害生灵？
不过是无知者自诩高尚罢了！
在王风眼里，世上从不存在什么残忍。
所谓的残忍，不过是弱者面对强者掠夺时，无力反抗的哀鸣。
他吃蝉猴与木环虫，只为活下去。
倘若这些虫子比他庞大百倍，反过来将他吞入腹中，那也不过是同样的道理——彼此皆为生计奔波，谁又能指责谁？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这句话在他心中，既是自然法则，也是世间真理。
填饱肚子后，他又采了些能生吃的野菜和草根，一一咽下。
待一切妥当，起身返回补给站。
推开补给站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王风愣在原地。
屋里，魏和尚和段鹏一人攥着个馒头，嘴唇都快贴上去了，却谁也没敢咬下一口，口水几乎要滴下来……半个时辰前的事，仿佛还在眼前。
那时，和尚拍了拍段鹏的肩：“三哥又没说不让咱俩一块儿行动，不如咱俩结个伴，寻摸点吃的去。”
“行啊，俺跟你走。”段鹏点头如捣蒜。
可刚走不远，两人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和尚虽说日子过得清苦，少林寺里好歹顿顿有素斋，勉强填饱肚子；参军后更因连长关照，每顿都能吃得滚瓜溜圆。如今要在深山找食？他俩压根儿没这本事。
“段鹏，俺瞅半天了，啥也没瞧见，全是树，你眼神好，看看有没有啥能下嘴的？”
段鹏咧嘴苦笑：“你问我？我问谁去！俺跟老娘穷是穷，可也在城里混，饿不着。我又不是山里打猎的，哪晓得啥能吃、啥有毒？不过听说红军过草地时，草根树皮全嚼过。”
“草根？树皮？”
和尚立马摆手，“那还不如啃蚯蚓。”
“那……俺给你挖几条？”
“挖吧，挖了再说。”
……十分钟后。
“段鹏，挖着没？”
“还没！你呢，和尚？”
“俺也没影儿，完了完了，连蚯蚓都捞不着，咱俩怕是要饿死在这林子里。”
若王风看见这一幕，非得扶额不可。
挖蚯蚓也得讲门道——阴湿肥土才藏得多。
这两人偏挑了个干得裂口的树根旁猛刨，能翻出个屁？
眼看时间逼近，和尚一瞅怀表，急了：“糟了，段鹏，再不去补给站就迟了！”
“可咱连口热饭都没沾啊！”
“顾不上了，晚了三哥非扒了咱俩皮不可！”
于是，两个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汉子，拖着沉重步子往回赶。
午饭没着落，体力反倒又耗去一大截。
一进补给站，眼前景象让他们眼睛发亮——桌上整整齐齐码着好几个大馒头！
黑中带白，表皮泛光，香气似乎都能闻到。
“要不……吃一个？”
和尚小声试探。
咕咚——段鹏狠狠咽了口唾沫，却摇头：“不敢，俺不吃。”
“傻啊，你不吃俺吃！”
和尚刚要把馒头凑近嘴边——
“你不怕这是团长设的局？万一他回来，看咱偷吃，还不收拾死你？”
嘿嘿嘿……
和尚讪笑两声，把手缩了回来：“成，你是兄弟，你不碰，俺也不动！可你说，咱悄悄塞怀里俩，三哥能发现不？”
“团长精得很，啥事瞒得了他？”
“也是……那算了，不吃就不吃。”
“馒头啊馒头，俺咋就觉得你今儿格外香呢？”
他尚嘀咕着，像念咒一般。
段鹏听了，只翻了个白眼。
两人盯着那早已冷透的馒头，嘴里不停叨叨，门却被猛地推开——王风走了进来。
……夕阳压山，一天的操练几乎把人抽空。
肚子咕咕直叫，补给站的馒头没吃上，反倒挨了王风一顿狠训。
他尚边揉腰边叹气：“早知如此，不如先把那馒头吞了，横竖都是罚。”
午后训练间隙，王风给二人讲了些山野生存的门道。
三晋一带多山，打仗靠的不只是枪炮，更是活命的本事。
虫子能吃，野菜可嚼，某些菌子也能充饥解渴。
他一条条讲来，语气平静却带着铁一般的规矩。
王风心里清楚，这回教的东西必须实用。
山地作战，无非两件事：活着，打赢。
找水寻食是基本功，避开毒蛇野兽、塌方泥石流更是保命的关键。
至于战斗，得学会藏。山林遮眼，方向易乱，正好用来设伏、绕后、突袭。
人要像石头、像树根、像一阵风，不留影，不出声。
可眼下，他尚和段鹏哪还听得进去？
从早晨啃了半个馒头后，滴水未进。
一整天翻山越岭，腿软得像面条，脑子也昏沉沉的。
王风叹了口气，解开随身布包。
两人眼睛瞬间发亮，凑上前去——结果一看，哪有什么热馍烙饼，只有一堆扭动的木环虫和嫩蝉猴，全是独立山沟里随手能抓的玩意儿。
“呕——”
“你先来！”他尚推了段鹏一把。
段鹏喉头滚动，干咽一口，“不不，还是你……你先请。”
王风面无表情：“既然都不急着吃，那我收走了。”
“团长！”段鹏急忙开口。
下午才听你说过，这些虫子是“活肉”，是力气的来源。
虽然恶心，但肚子里那份饥饿更真实。
“团长，俺吃！”
他尚瞪圆了眼，眼睁睁看着段鹏捏起一条肥虫，闭眼塞进嘴里，机械般嚼了起来。
“啥味儿？”他尚问。
段鹏眉头紧锁，脸都扭曲了，脖子一抽一抽，仿佛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可嚼着嚼着，那股子腥腻竟化作一股异香，顺着舌尖蔓延开来。
若闭上眼，真像在吃一块熏得焦香的腊肉。
本打算一并吞下，可又担心活物在腹中蠕动，段鹏只好皱着眉头咬碎虫身。
出乎意料的是，那滋味并未如预想般令人作呕。
他脸上的紧绷慢慢消散，抬头看向和尚，语气带着惊讶：“和尚，这东西其实还能吃。”
“当真？”
“嗯，你尝尝看。”
和尚半信半疑地抓起一条送入口中。
他与段鹏情同手足，对方既已下嘴，自己岂能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