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林间铺满落叶的小径，车轮卷起的金黄枫叶片片飘落，粘在宝马的鬃毛上，又被它轻轻甩落在地。
林砚勒住缰绳，宝马会意地停下脚步，低头啃食路边带着晨露的青草。
青禾跳下车，刚要去追一只停在蒲公英上的彩蝶，又猛地折回来，拽住晚晚的手腕晃个不停：“晚晚.....晚晚，你再跟我讲一个小时候的事嘛！刚才灵米粥那个太暖了，我还想听你跟林叔叔的小秘密！”
晚晚被她晃得身子发轻，笑着往林砚身边躲，指尖无意识地蹭过腰间的储物戒——那里面还放着阿爹昨天刚做的桂花糕。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眼睛突然亮起来：“还有一次阿爹去镇上换盐，走了三个时辰的路，回来时手里除了盐袋，还攥着一小包蜜饯——那是镇上最贵的梅子蜜饯。可他自己的鞋子磨破了，脚后跟渗着血，却只说‘路上石子硌的，不疼’。”
林砚正弯腰帮宝马拂掉鬃毛上的落叶，闻言动作一顿，指尖划过宝马柔软的毛，眼底漫开温软的笑意。
“天呐！”青禾捂住嘴，眼睛里满是羡慕，伸手轻轻碰了碰晚晚的手背，“晚晚你也太幸福了吧！我爹从来不会特意给我买蜜饯，只会说‘女孩子少吃甜的，坏牙齿’。”
林砚直起身，揉了揉晚晚的头发，指腹蹭过她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那时候住的土坯房漏风，冬天冷得能结冰，可只要看到她把蜜饯小心翼翼捧到我面前的样子，就觉得再苦的日子，也能熬过去。”
晚晚被夸得脸颊泛红，伸手推开林砚的手，却悄悄往他身边又挪了挪——阿爹的每一段回忆里都有她，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这种被珍视的感觉，让她心里像揣了块暖炉。
一直蹲在车辕上的灰团似乎也听懂了，轻轻跳下来，蹭了蹭晚晚的脚踝，发出“咕噜”的轻响，像是在附和。
歇够了继续赶路，马车行至暮色渐浓时，终于看到前方驿站的红灯笼。
林砚正盘算着今晚让晚晚好好泡个热水澡。
此时一处幽深的魔殿内——殿内没有烛火，只有壁龛里镶嵌的淡紫色魔晶散着冷幽幽的光，映得石榻上的红凝愈发单薄。
她靠在铺着黑绒的软垫上，指尖还残留着未消散的黑气，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之前在峡谷护林砚父女时受的伤还没好透。
“圣女殿下，该服药了。”一道温和的男声从殿外传来，中年男子提着个紫檀木盒走进来，青衫袖口绣着暗纹松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走到石榻边，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颗琥珀色的丹药，旁边还摆着一小块蜜饯——他记得上次给圣女殿下送药时，她皱着眉说药太苦，这次特意从人族城镇带了蜜饯来。
红凝缓缓睁开眼，眼尾的淡紫色魔纹因灵力波动浅了几分，声音还带着虚弱：“松风先生，又劳烦您跑一趟。”
“殿下说的哪里话。”中年男子将丹药放在白玉碟里，又拿起蜜饯递到她手边，语气带着细致的关切，“这药能化去体内残留的正道灵力，您先吃药，再含块蜜饯压苦，慢些，别呛着。”
殿门口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阿宁提着个铜壶走进来，红衣裙摆扫过地面的黑曜石地砖，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她将铜壶放在石榻边的矮几上，倒出一杯温热的灵泉水，杯沿还冒着淡淡的白雾：“刚温好的灵泉水，喝完药喝点水，能让药效散得快些。”
红凝接过白玉碟，指尖触到碟边的凉意，却没立刻服药，目光落在中年男子青衫袖口的松枝纹上，突然想起什么，轻声问：“松风先生，您之前说几年前在一个小镇从一对人贩子手中救下过一对父女，是不是一个穿着有点破烂的男子，带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木盒边缘：“正是。那小姑娘叫晚晚，乖巧可爱，男子姓林，看着温和，却很细心。怎么，圣女殿下认识他们？”
“何止.......认识。”红凝拿起丹药放进嘴里，苦涩的味道瞬间在舌尖蔓延，她却没皱一下眉，只是飞快地拿起蜜饯含在嘴里，眼底泛起复杂的光，“在青峰山峡谷，天玄宗的人要杀我，是林砚挡在我身前，说‘好坏不能只看种族’；晚晚还拉着我的手，说‘红姐姐是好人，师傅别杀她’.........”
阿宁握着铜壶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红凝，声音依旧偏冷，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柔软：“就是你上次说的，给你分灵草糕、喊你‘红姐姐’的小姑娘？你还把自己的护身灵晶项链送给她了？”
“是她。”红凝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石榻上的黑绒，像是在触摸什么珍贵的回忆，“我送她项链时，还怕她嫌弃是魔族的东西.......”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走到矮几边倒了杯灵泉水，语气里满是感叹：“真是巧得很。我们在小镇遇到他们时，只觉得那男子身上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晚晚又懂事得让人心疼。没想到后来在魔族地界遇到殿下，您竟也跟他们有这么深的渊源，这世上的缘分，真是半点由不得人算。”
阿宁将铜壶放回矮几，走到殿窗边，望着外面暗沉的魔雾，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纱：“我当时看晚晚的眼睛，圆溜溜的，笑起来像月牙，总想起我们失散的孩子。要是我们的孩子还在，现在也该像晚晚一样，会跟我们撒娇，会偷偷把好吃的藏起来留给我们。”
红凝的心轻轻颤了一下，她知道松风先生和竹雨姑娘找孩子找了几十年，从江南的水乡到漠北的荒原，从未放弃过。
她坐直身子，眼底的虚弱散去几分，多了几分坚定：“松风先生，竹雨姑娘，你们放心。等我处理完魔族内部的事，就动用所有魔族眼线帮你们找孩子。只要你们能想起更多线索，哪怕是孩子小时候的一块胎记、一件旧衣服，我都能帮你们查到。”
中年男子眼中泛起感激的光，刚要道谢，就被阿宁拉住了。
她摇了摇头，看向红凝：“不用麻烦殿下，我们自己找就好。您的伤还没好，魔族的事才是最要紧的——要是您出了差错，魔族就真的乱了。”
她嘴上这么说，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袖——这么多年，他们找遍了整天大陆，却一点蛛丝马迹没找到,心里已经不敢再抱有期望了。
红凝没有再坚持，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殿内的魔晶依旧散发着冷光，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巧合”，多了几分暖意。
她拿起矮几上的灵泉水，小口喝着，心里却想起在望仙山小院的日子——林砚在灶台边煮鸡汤，晚晚在院子里追着灰团跑，宝马在马棚里打着响鼻，那样平凡的烟火气，竟成了她此刻最想念的画面。
而另一边的驿站里，林砚正帮晚晚铺床，青禾在旁边帮忙叠换洗衣物。
晚晚突然从储物戒里拿出那颗蓝色宝石项链，轻轻握在手心，抬头问林砚：“阿爹，红姐姐现在会不会也在想我们呀？”
林砚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项链上微凉的灵晶，语气坚定：“她肯定会想晚晚的，毕竟我们晚晚这么可爱。只希望她能一切安好吧......”
晚晚点点头，将项链重新放回了储物戒。
窗外的月光透过驿站的窗户洒进来，落在父女俩交握的手上，也落在青禾叠好的淡青色衣裙上，像是在默默守护着这份小小的期待，也守护着那份跨越人魔界限的、不期而遇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