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砚沉附在柳云萱耳边，低声说几句。
柳云萱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化为坚定的了然。
卯时初，天色微明，寒风刺骨。
西市牌楼附近已渐渐有早起谋生的小贩和行人。
福善堂的运粮车队晃晃悠悠地驶来，车辙在覆着薄霜的青石路上留下清晰的痕迹。
押车的除了车夫，还有四名穿着普通短打，眼神精悍的护卫，正是永王府的暗卫。
车队即将穿过牌楼拱门时，一队巡防营兵士恰好从另一条街转出，带队的小队长扫一眼车队，忽然抬手，“停下，例行检查！”
车夫和护卫脸色微变。
一名护卫上前，陪着笑，“军爷，我们是福善堂送粮的，赶着去施粥，这……”
“少废话，近日流民聚集，上头严令，所有进出物资都要检查，以防夹带违禁之物！”
小队长不由分说，挥手让兵士上前。
护卫眼神闪烁，手悄悄摸向腰间。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只见乌斯藏公主卓玛在一队使团护卫的簇拥下，骑着马疾驰而来，满脸怒容，直冲京兆府方向而去，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巡防营的人也被这动静吸引片刻注意力。
趁此机会，车队中一名护卫悄悄挪到粮车旁，手飞快地探向藏在米袋下的凸起处，那里正是藏着陶罐的位置。
他的手指刚触碰到粗糙的麻袋，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破空声响起！
乌黑的铁蒺藜精准地打在他的手腕上！
“啊！”
护卫痛呼一声，手触电般缩回。
“什么人？！”
巡防营小队长立刻警觉，唰地拔出佩刀。
其他兵士也迅速围了上来。
几乎是同时，粮车底下被做记号的麻袋突然毫无征兆地破裂！
几个灰扑扑的陶罐滚落出来，其中一个更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臭与药味的怪异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虽然里面的东西已被调换，但残留的气味和那些经过处理，看似可疑的布条碎屑，在清晨的寒风中依旧显得触目惊心！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小队长脸色大变，用刀尖挑起一块布条，上面暗褐色的污迹令人作呕。
“军爷饶命，不关我们的事啊！”
车夫吓得瘫软在地。
那四名护卫见事情败露，互相对视一眼，眼中凶光一闪，竟同时暴起，扑向最近的兵士，企图夺路而逃！
“拿下他们！”小队长怒吼。
场面瞬间混乱！
巡防营显然早有准备，人数占优，埋伏在附近的影等人也悄然出手，暗中用暗器绊倒或击伤企图逃跑的护卫。
不过片刻功夫，四名护卫便被制服，死死按在地上。
小队长捡起从一名护卫怀中掉出，刻有永王府暗记的铜牌，脸色铁青。“永王府的人？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用这等阴毒之物祸害百姓，来人，连人带东西，全部押往京兆府，立刻封锁此地，通知太医署的人过来查验！”
消息像长了翅膀，在晨光中飞速传开。
“永王府用疫病害人！”
“在施粥的粮食里下毒！”
“要害死所有流民啊！”
……
恐慌和愤怒的情绪在目睹了现场的百姓和迅速聚集的流民中爆炸般蔓延。
巡防营极力控制，但永王散播疫病的流言已如野火燎原，再也无法扑灭。
与此同时，徐府。
徐静姝在母亲和太医面前，断断续续地回忆起更多细节，“女儿……女儿好像还听到，她们说不仅粥棚，永王殿下还想办法让人把一些脏东西混入宫中采买的药材里，说是皇贵妃娘娘胎象不稳，需要用药，若是用了不干净的药……”
“胡说！”
徐夫人“惊怒”地打断女儿，“静姝，你定是烧糊涂了。这话岂能乱说！”
一旁太医的脸色已经变了。
皇贵妃的安胎药若是出了差池，后边的事想都不敢想。
消息通过太医署的渠道，传入宫中。
辰时，皇宫，乾清宫。
楚祁正刚用过早膳，一连串的急报便送到面前。
京兆府尹冷汗涔涔地禀报西市牌楼人赃并获，查获疑似疫源，抓获永王府护卫之事，并呈上那枚铜牌和初步查验结果。
紧接着，太医院院正惶恐不安地求见，吞吞吐吐地提及徐小姐高热呓语中透露，关于永王可能染指皇贵妃安胎药的骇人听闻之语。
最后，是乌斯藏公主卓玛在京兆府衙门前，当众厉声质问，“我乌斯藏诚心交好，公主却屡遭刺杀，今日更闻大楚亲王竟行此丧尽天良，散播疫病之事，敢问大楚皇帝陛下，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治国之道吗？！”
每一份奏报，都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抽在楚祁正脸上。
他的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黑，最终化为一片骇人的铁青。
“楚、祁、钰！”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猛地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和茶水四溅！
“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还有没有江山社稷！”
楚祁正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震怒和恐惧。
散播疫病，这是动摇国本！
构陷兄弟，牵连重臣，这是朝堂倾轧！
可能染指皇嗣，这是触及了他的逆鳞！
更可怕的是，这些事情竟然在一天之内接连爆发，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背后若是没有推手，他绝不信！
无论谁是推手，楚祁钰这个蠢货，已经成了必须舍弃的棋子！
再留着他，不仅会继续惹出大祸，更会让自己这个皇帝的威严扫地！
“传朕旨意！”
楚祁正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永王楚祁钰，御下不严，行事乖张，有负圣恩，即日起，削去其总理流民安置之职，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离府，涉事一干人等，交由三司会审，严查到底，凡有牵连者，无论身份，一律严惩不贷！”
“另，安抚流民事宜，交由靖王协同京兆府，户部办理。”
他顿了顿，吐出这个决定时，眼神复杂难辨。
此刻，让病弱的靖王出面收拾残局，既能显示皇恩，又能暂且稳住局面。
“还有，厚赏乌斯藏使团，严令京兆府加紧追查公主遇刺一案，给乌斯藏一个交代！”
一道道旨意迅速传出宫墙。
永王府。
当宣旨太监面无表情地念完圣旨时，楚祁钰如同被抽走全身骨头，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