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滚滚,机枪轰鸣,死亡的梳子,继续在辽阔的草原上,无情地梳理着溃逃的日军,将他们一层层地“削”薄,将恐惧和死亡,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幸存者的骨髓里。
钢铁的追逐与血肉的溃逃,在苍茫的草原上已经持续了超过一个小时。
原本高昂着头的东洋战马,此刻口鼻间喷吐着浓重的白沫,汗液浸透了鬃毛,顺着强健的腿部肌肉流淌下来,在奔跑中甩出细密的水珠。
马背上的骑兵们,能清晰地感受到座下伙伴胸腔剧烈的起伏和逐渐沉重的呼吸
——这些宝贵的战马,体力正在飞速消耗,已经明显过热,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反观追击的卡车连,这些钢铁巨兽似乎不知疲倦。
发动机保持着稳定的轰鸣,虽然速度不算快,始终维持在每小时二十到二十五公里左右,但胜在持久、稳定,并且拥有绝对的火力优势。
它们如同二十台不知疲倦的死亡收割机,宽大的追击正面像一张疏而不漏的大网,不断将落在后面的鬼子骑兵“网”住,然后用灼热的金属风暴将其绞碎。
“通通通——!”
“咚咚咚——!”
德什卡重机枪富有节奏的射击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不时在旷野上响起。
每一次长点射,都意味着又一片鬼子骑兵人仰马翻,被从溃逃的洪流中硬生生“削”掉一层。
草原上,遗弃的尸体和垂死的伤兵、伤马越来越多,形成了一条触目惊心的、由鲜血和残骸铺就的溃败之路。
就在这时,前方出现了一条蜿蜒的、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小河。
河面不宽,水流也不急,在平时,对于机动性极强的骑兵而言,涉水而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然而,此刻在黑岩义隆眼中,这条无名小河却仿佛成了一道鬼门关!
他深知,渡河,哪怕是这种小河,也会导致部队速度骤降,队形会更加混乱。
万一在渡河的关键时刻,后面那些阴魂不散的钢铁战车追上来,将火力倾泻到拥挤在河岸边的部队头上……那将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屠杀!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传令!
全军转向东北!
沿河岸方向撤退!
不许渡河!重复,不许渡河!”
黑岩几乎是嘶吼着下达了命令,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憋屈。
溃散的日军骑兵洪流,在接近河岸时,被迫划出一道混乱的弧线,如同受惊的羊群,转而沿着河道,向着东北方向继续逃窜。
这无疑延长了他们的撤退路线,也进一步消耗着他们本已见底的体力和士气。
卡车连紧随而至。
王铁山在头车里看到了鬼子的转向,也看到了那条小河。
他瞬间就明白了鬼子的意图。
“想绕路?老子看你能绕到什么时候!全连注意,保持速度和距离,继续射击!”
他冷笑着下令。
车队也随之转向,依旧不紧不慢地吊在鬼子侧后方,利用宽度优势,持续进行火力骚扰和杀伤。
不时有落在后面的鬼子骑兵被精准的子弹扫落马下。
然而,追击并非一帆风顺。
就在几分钟前,一辆编号为“七号车”的卡车,在快速通过一片散落着十几具日军尸体的区域时,异变陡生!
一具原本趴在血泊中、看似早已死透的“尸体”,突然猛地翻身跃起!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捆冒着青烟的集束手榴弹,脸上带着疯狂和决绝,嘶吼着扑向了疾驰而来的卡车车轮!
“轰隆——!!!”
一声剧烈的爆炸在七号车左后轮附近响起!
尽管加挂的钢板和坚固的车身抵挡了大部分冲击波和破片,但近距离爆炸的巨大威力仍然使得车体猛地一震。
左侧车厢板被炸得严重变形向内凹陷,左后轮的挡泥板被撕碎,悬挂系统也明显受损,车辆立刻发出了不正常的异响和颠簸。
“七号车遭袭!左后侧受损!需要停车检修!”
七号车驾驶员急促的声音在无线电里响起,带着惊魂未定。
王铁山心头一紧,立刻命令:
“七号车靠边停车!紧急维修!七号车注意警戒,其他车辆继续。”
他看着七号车冒着黑烟,歪歪扭扭地驶离追击队列,停了下来,维修兵和部分供弹手跳下车开始抢修。
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狗日的小鬼子,临死还要反咬一口!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用冰冷而清晰的声音,通过无线电向全连下达了新的、更加残酷的命令:
“全体注意!我是王铁山!都给老子听清楚了!
从现在开始,追击路上,凡是看到鬼子尸体,不管死的活的,一律不允许靠近!
保持至少二十米距离!
如果地形避不开,或者怀疑有装死的……”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不容置疑:
“就给老子直接开火!
用机枪扫过去!
确认击杀!
再从他身上碾过去!
听明白没有?
宁愿浪费几发子弹,也绝不能再有兄弟被阴了!
重复,对疑似尸体,直接开火确认!”
“明白!”
“收到!”
“是!”
无线电里传来各车简短而坚定的回应。
这道命令,无疑会消耗更多弹药,也可能将宝贵的弹药,浪费在少数真正失去抵抗能力的重伤员身上,但在残酷的战场上,在刚刚经历了血的教训后,没有人质疑这道命令的必要性。
生存和胜利,高于一切不必要的仁慈。
追击继续。
钢铁洪流变得更加谨慎,也更加冷酷。
它们与沿着河岸狼狈鼠窜的日军骑兵,保持着死亡距离,不时喷吐的火舌,继续一层层地剥去着侵略者最后的生机和希望。
而那辆受损的七号车,争分夺秒地进行着抢修,渴望尽快重返猎杀的行列。
黑岩义隆伏在马背上,耳畔是呼啸的风声、战马粗重的喘息、身后不断传来的重机枪咆哮以及部下临死前的短促惨嚎。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猎犬追逐的兔子,曾经的骄横和自信早已被碾碎,只剩下逃出生天的本能和旅团长职责带来的沉重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