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重重顿首:
“阁下明鉴!
这将是华北战事的一个转折点。
接下来,我们很可能将面临一场大本营主导的、规模空前的‘重点讨伐’。”
冈村宁次没有再说话,只是久久凝视着地图。
办公室内重新陷入沉寂,但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重。
他知道,八路军,特别是那个李云龙,已经成功地引起了大本营的关注。
而随之而来的,必将是雷霆万钧的报复。
黑风峪。
这地名听着就透着一股子险恶。
两山夹一沟,蜿蜒十几里,像被巨斧在大地上劈出的一道狰狞伤疤。沟底是条勉强能容两辆卡车并行的土路,因前几日刚下过雨,还有些泥泞。
路两旁,是逐渐升起的陡坡,坡上长满了半人高的灌木和歪歪扭扭的杂树,在初夏的阳光下,绿得发暗,绿得深沉,仿佛藏着无数双冰冷的眼睛。
吉田信男大佐的混合纵队,就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又勉强接上的钢铁蜈蚣,挣扎着、喘息着,终于蠕动了这条死亡之谷的入口。
纵队早已不复出发时的威风。
原本齐整的战车队伍,此刻稀疏了不少,不少坦克和装甲车上还带着游击队留下的弹痕和燃烧瓶灼烧的黑迹。
队伍里夹杂着更多征用来的骡马大车,用来驮运宝贵的油料和所剩无几的给养。
士兵们个个面带倦容,军装沾满泥浆,眼神麻木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连续多日的袭扰,早已将他们的锐气磨蚀殆尽。
吉田本人坐在颠簸的九七式中型坦克里,透过观察窗望着两侧沉默的山峦,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内心的愤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却被强行压抑着。
一半的战车损失!
不是毁于堂堂正正的对决,而是倒在那些神出鬼没的冷枪、地雷和该死的“喷火雷”之下!
这简直是帝国战车兵的奇耻大辱!
“加快速度!尽快通过这条山谷!”
他对着车内通话器低吼,声音沙哑。
这地形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过于适合伏击。
但这是通往阳原云母矿区的必经之路,也是地图上标注的相对“捷径”。
他别无选择。
为了给自己打气,也是为了威慑可能存在的伏兵,他抬头望了望天空。
蔚蓝的天幕上,两个银灰色的亮点正在高处盘旋,如同忠诚的猎鹰。
那是两架奉命前来护航的“隼”式战斗机。
看到它们,吉田心中稍安。
有帝国的雄鹰在头顶监视,土八路就算有埋伏,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他们那些破烂武器,难道还能打到天上去不成?
他哪里知道,就在他头顶那些“隼”式飞行员的视野里,下方这条山谷和两侧的山坡,除了日军纵队扬起的尘土,一片寂静。
茂密的植被完美地掩盖了所有的杀机。
飞行员们例行公事地绕着圈子,目光扫过空旷的山脊和树林,并未发现任何大规模部队集结的迹象
——没有成排的火炮,没有密集的士兵队列,没有车辆移动的痕迹。
在他们看来,这又是一次枯燥的护航任务。
……
左侧山梁,一块巨岩的阴影下,张大彪缓缓放下了举着的望远镜。
他脸上涂满了泥浆和锅底灰,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身上披着用灌木枝叶编成的伪装,让他几乎与身后的岩石融为一体。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感受着心脏沉稳有力的搏动。
作为李云龙手下最得力的悍将之一,他有着狼一样的耐心和狐狸一样的狡黠。
为了这一天,他带着部队在这片山区已经潜伏、准备了整整三天。
他看着鬼子纵队的先头坦克已经深入谷底,大部分车辆和步兵也完全进入了伏击圈。
就像一条贪婪的蛇,终于把整个身子都钻进了猎人为它准备的竹筒里。
是时候了。
张大彪没有像往常一样怒吼,只是对着身旁的步话机,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各单位注意,听我口令。火箭筒小组,优先敲掉领头和断尾的铁王八,把路给老子堵死。爆破组,起爆!”
命令如同无形的电波,瞬间传遍了埋伏在山坡两侧、灌木丛中、岩石缝隙里的每一个战士耳中。
首先发难的,并非枪炮,而是大地本身!
“轰隆!轰隆隆——!”
几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猛然炸开!
事先埋设在谷口和谷尾路段的烈性炸药被同时引爆!
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泥土、碎石和断裂的树木冲天而起!两段公路瞬间被塌方的土石彻底截断!
鬼子的纵队,被完完整整地关进了黑风峪这个巨大的“笼子”里!
爆炸的余音尚未散去,山谷两侧的死神,终于睁开了眼睛!
几乎在爆炸响起的同时,那些看似平静的灌木丛、岩石后、浅坑里,瞬间冒出了无数个身影!
他们动作迅捷如豹,三人一组,两人配合,扛着那致命的“四二式”火箭筒,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幽灵射手!
没有呐喊,没有犹豫,只有冷静到极致的瞄准和击发!
“嗤——咻!”
“嗤——咻——咻!”
一种不同于炮弹呼啸的、更加尖锐刺耳的声音,骤然成为战场的主旋律!
那是火箭弹离膛的声音,是死亡降临的序曲!
吉田所在的指挥坦克刚刚因为前方的爆炸而剧烈刹车,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透过观察窗,看到了令他魂飞魄散的一幕:
只见左侧山坡上,距离他不到一百五十米的一丛茂密灌木后,猛地喷出一股炽热的火焰和浓烟!
一枚拖着长长尾焰的火箭弹,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直扑向队伍最前方那辆负责开路的九五式轻型坦克!
“八嘎!是‘喷火雷’!”
吉田的惊叫声被坦克的轰鸣淹没。
就在吉田的惊叫声中,那枚拖着尾焰的火箭弹,以决绝的姿态,一头撞上了领头坦克的侧面装甲。
“轰!!!”
一团炽热的火球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响猛然炸开,九五式轻型坦克的炮塔在吉田绝望的注视下,像玩具一样被撕裂、扭曲。
这声爆炸,如同一个信号,彻底撕碎了黑风峪的寂静。
然而,这仅仅是地狱开幕的第一声丧钟。
几乎在同一瞬间,山谷两侧,十数处死亡的火焰同时闪现,更多的“嗤咻”声划破空气,编织成一张致命的火网,朝着谷底那条陷入混乱的“钢铁蜈蚣”笼罩而去。
吉田大佐的噩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