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
鬼子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光线昏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冈村宁次枯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指尖捏着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另一只手举着高倍放大镜，纹丝不动，如同凝固的雕像。
照片拍摄于张家口机场遇袭那一刻，一名在混乱中保持镇定的随军记者侥幸抓拍到的。
由于目标速度极快，影像拖拽模糊，仅能勉强辨认出一个粗糙得近乎原始的框架结构飞行器轮廓，正以极低的高度掠过，投下了某种东西。
与帝国那些银光闪耀、线条流畅的“战鹰”相比，这玩意儿简陋得活像乡下孩童用柴火棒胡乱捆扎的玩具。
此前太原机场虽击落过两架类似之物，但落地便燃起大火，烧得只剩焦黑的残骸，几乎无法提取有效技术信息。
这张照片，竟成了目前关于八路军空中力量最“清晰”的证据。
放大镜缓缓移动。
能看到机身大部分裸露着原木色泽，许多部位甚至没有上漆，从模糊的影像中，竟依稀可辨木材本身的粗糙纹理。
驾驶舱内，有两个模糊的人影，前后排列，头上都缠着样式古怪的护具。
粗糙，太粗糙了。
他放下照片，又拿起旁边那份厚厚的技术分析报告——这是参谋本部那群精英，依据零星情报和这张该死的照片，绞尽脑汁推演出的评估。
“航程……依据其可能采用的民用级发动机型号及极小载弹量推算，极限作战半径应在两百至两百五十公里之内……”
“速度……极其缓慢，预计远低于帝国所有现役战机，极速预计不超过两百三十公里每小时……”
“有效载荷……极低，除两名乘员外，仅能携带不足一百公斤的爆炸物或燃烧剂……”
通篇报告充斥着“可能”、“预计”、“据推测”这类充满不确定性的词汇。
冈村宁次的指尖无意识地、极快地点着桌面。
就是这样一堆破烂木头？
就是这种慢如老牛拉破车的玩意儿？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载弹量？
摧毁了他费尽心力集结的空中突击力量，将帝国一个重点强化的一线机场炸成了废墟？
荒谬绝伦！
奇耻大辱！
但……铁一般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他猛地放下放大镜和照片，身体向后重重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用力揉捏着发胀的太阳穴。
办公室里死寂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良久，他睁开眼，目光投向墙上那幅巨大的华北作战地图，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寒意。
“即便只是最简陋的木头飞机……一旦拥有了升空的能力……便也就拥有了属于它的……制空权啊。”
他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肃立一旁的安达二十三陈述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哈依！”
安达重重顿首，大气不敢出。
冈村宁次猛地坐直身体，眼神瞬间恢复了帝国大将特有的锐利与冷酷，所有的犹豫被强行压下。
“结论已经很清晰了！”
他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
“即刻向各部队下达命令！”
“第一！所有处于一线位置的野战机场，立即重新评估与八路军实际控制区的直线距离！”
“凡距离在两百五十公里范围内的，立即着手进行转移准备，或即刻实施最高等级防空强化！重要飞机、油料、弹药，优先向后方纵深机场转移！”
“绝不能再给予李云龙任何铤而走险、实施单程自杀式奔袭的机会！”
“第二！所有机场，必须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尤其是拂晓、黄昏，以及我方机群执行任务返航的敏感时段！”
“警戒哨位必须增加一倍！防空火力点必须二十四小时处于随时可激发状态！”
“再出现被敌人尾随、趁降落之机偷袭得手的情况，相关机场指挥官，一律切腹向天蝗陛下谢罪！”
“哈依！”
安达二十三迅速记录。
“阁下，那对大同地区的持续空中压制……”
“维持最低限度的骚扰。”
冈村宁次粗暴地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在新的、绝对安全的后方基地建立起来之前，在彻底查明李云龙那双‘眼睛’究竟是什么之前，一切大规模、高价值的空中突击行动，全部暂停！”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的暴戾：
“告知航空兵，允许采取超小型编队、极限高度、无规律时间的骚扰性轰炸，但以绝对避免损失为第一原则！
帝国的空中力量，绝不能继续浪费在这些可笑的木头架子上！”
“明白！”
“那‘黑月’计划……”
“地面筹备工作，全面加速！”
冈村宁次斩钉截铁，眼中寒光四射，
“我们必须用帝国陆军最锋利的战刀，捅穿李云龙的心脏！从地面上，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哈依！”
安达二十三转身快步离去，传达指令。
冈村宁次再次拿起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凝视良久，最终将其狠狠摔在桌面上。
木头飞机……
制空权……
他咀嚼着这两个格格不入的词语，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
大同。
城内城外，如同被捅了一下的巨型蜂巢，在经过短暂的凝滞之后，迸发出更加惊人的活力。
鬼子飞机来得越发稀疏，有时一整天都见不到一架影子。
即便偶尔来一两架，也飞得极高，仓皇扔下几颗炸弹便逃之夭夭，毫无准头可言。
这抢出来的分分秒秒，比黄金更为珍贵。
李云龙捏着一张被汗渍浸得发软的纸，嗓门洪亮得能震落房梁上的灰：
“老赵！老赵！快来看！天大的好消息！”
赵刚正伏案疾书，被这雷声般的呼喊惊得笔尖一顿：
“老李，你就不能稳重点？什么好消息，值得你这样大呼小叫？”
“嘿嘿！”
李云龙把纸拍在桌上，手指用力点着上面的数字，
“咱们的‘边区造’！产量又往上猛蹿了一截！月产手榴弹眼看就要冲破八千颗大关！复装子弹更是这个数！”
他兴奋地伸出两根手指，用力晃动着。
赵刚拿起纸张仔细查看，脸上不禁也浮现出笑意，但随即又微微蹙眉：
“产量提升确实显着，但部队扩编的速度更快！张大彪的独立团，架子都快拉到旅一级了！新兵比例太高！人均摊下来，子弹恐怕还是捉襟见肘。”
“怕个卵！”
李云龙大手一挥，
“没枪没炮，鬼子给咱造！老子如今家底厚实了，足可以跟鬼子正面掰掰手腕！近期小规模伏击战、破袭战就没停过，缴获颇丰！”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却难掩那股得意劲：
“关键是江岳那小子！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赵刚内心不得不承认，江岳带来的改变是颠覆性的。
那些初听如同天方夜谭的构想，竟一件件化为现实。
“兵工厂那边，又有新突破了？”
“何止是新突破！”
李云龙眼中精光爆射，
“他带着大同机器厂那几位老师傅，硬是把那几台缴获的鬼子机床给彻底吃透了！
现在不光能复装子弹，连步枪枪管都能自己拉出来了！
虽然慢工出细活，但‘大同造’的崭新步枪，已经下了生产线几十支！
下一步，他拍着胸脯说，要在大同，给老子造出那个‘爱卡司机枪’！”
“那是AK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