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我明白了!严防死守与充分利用相结合,分类处置,以劳换食,必要时用于交换!
这个方案切实可行!
我立即着手拟定详细的管理与处置条例,上报师部审批!
决不能让这七千人成为我们的包袱,还要从他们身上榨出所有可利用的价值!”
他收好笔记本,这次迈出的脚步沉稳有力,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
一周后。
大同城东。
发电厂那根粗大的烟囱,终于再次突突地喷吐出浓黑的煤烟,像一个沉寂许久、骤然喘息起来的巨人。
尽管那烟色有些浑浊,但在李云龙和所有战士眼中,这无疑是此刻最动人的景象!
电,终于来了!
就凭着这点宝贵的电力,几家重要工厂的机器,总算能磕磕绊绊地重新运转起来。
又过了两日。
城西炸药厂方向,传来一声沉闷而有力的轰鸣——
并非爆炸,那是机器试车成功的雄浑声响!
当晚,赵刚便拿着还带着油墨味的产量报表,疾步冲进指挥部,脸上兴奋难抑,却仍努力保持着镇定:
“老李!江岳!炸药厂!出产品了!首日产量就达到了六百公斤!”
“多少?!”
正趴在地图上研究敌情的李云龙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仿佛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奇迹。
他一把夺过赵刚手中的报表,手指颤抖地指着那未干的数字,声音都变了调:
“六……六百公斤?他娘的!原来咱们边区那点家当,吭哧瘪肚忙活一个月也攒不出这个数!这够老子端掉鬼子十几个坚固据点了!”
他兴奋得双手直搓,在指挥部里来回打转,仿佛那黄澄澄的炸药已然堆积如山。
“好!太好了!看小鬼子以后还拿什么嚣张!老子用炸药堆也能把他们埋啰!”
“司令,”
江岳的声音冷静地响起,平淡得像在叙述一件日常小事,瞬间给李云龙发热的头脑降了温,
“这六百公斤,听起来不少,但若要供应城外那几座刚恢复生产的煤矿,保障其达到战前正常开采水平,恐怕都捉襟见肘。”
“啥?”
李云龙的脚步戛然而止,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猛地扭头盯着江岳,
“煤矿?什么意思?这炸药……不是优先供给部队?”
“部队需要,但生产更需要。”
江岳走到地图前,指向标注的几处煤矿,
“机器运转需要动力,动力依赖煤炭。开采煤炭,离不开炸药开山破石。没有足够的煤,发电厂就得停摆,所有工厂都将陷入瘫痪。
恢复生产便是一纸空谈。这批炸药,必须优先保障生产需求。”
李云龙愣了好一会儿,猛地一拍脑门,发出清脆的响声:
“娘的!光顾着琢磨怎么揍鬼子了!把这茬给忘了!这当家过日子,真他娘比带兵冲锋还费脑子!”
他咂摸着嘴,脸上的兴奋已被沉重的压力取代。
他看看江岳,又看看赵刚,眉头拧成了死结:
“六百公斤……还不够煤矿用?那……这产量还能不能再往上冲?咱们到底需要多少?”
江岳早已测算清楚,回答得毫不含糊:
“根据当前初步恢复的生产需求和部队最低限度的作战储备估算,每日至少需一千五百公斤,方能基本周转。若想游刃有余,则需达到两千公斤。”
“两千?!”
李云龙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后槽牙都在发酸,
“姥姥!这得是多大一堆!现在一天才六百!差着老大一截呢!”
“以现有设备,工人三班倒,且原料供应充足的前提下,日产量极限可逼近两千公斤。”
江岳语气依旧平稳,
“若想进一步扩大,唯有两条路:一是扩充设备,需要更大规格的反应釜、高效碾磨机、自动化装药机,这些我们都没有,需设法从敌占区获取或自行仿制,耗时漫长。
二是增加熟练技工,尤其是精通配方、熟练操作机器的技术骨干。仅靠目前甄别出的少数鬼子技工和咱们自己培养的工人,不仅人手不足,更易引发安全事故。”
李云龙不再踱步,一屁股跌坐在板凳上,抓起桌上的旧茶缸发现是空的,没好气地重重顿在桌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他盯着地上尚未清扫干净的砖灰,眼珠转动了半晌,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次迸发出那股熟悉的、混不吝的悍勇之气:
“设备……老子去哪儿搞?技术工人,鬼子那儿还能挖出存货不?”
他看向赵刚,
“老赵,抓紧!从俘虏和侨民里再给老子过一遍筛子!
但凡沾点边的,都弄进去学!逼也要逼出他们本事!
咱们自己的兵,也挑脑子好使、手脚麻利的进去当学徒!
老子就不信,这造炸药还能比打鬼子更难!”
赵刚郑重点头:
“侨民中,经过初步思想改造、表现尚可的,很快能分出一批。但要支撑起一条新生产线,这点人远远不够,最终还得靠咱们自己的同志顶上去!”
李云龙霍然起身,走到门口,望着远处发电厂那仍在顽强喷吐黑烟的烟囱,双手叉腰:
“他娘的,本以为拿下大同就发了横财,没想到,这当家当掌柜的滋味,比冲锋陷阵还熬人!江岳!”
他回头吼道。
“到!”
“给老子钉死在炸药厂!缺什么短什么,直接列单子报上来!老子倒要看看,去哪能‘借’来,怎么也得把这产量给老子硬堆上去!”
“是!”
江岳沉声应道,看着李云龙那副显然又开始谋划“副业”的架势,心中了然——
这位司令,终于将“生产”这根弦,绷得和“打仗”一样紧了。
窗外,暮色渐浓,但那根不屈的烟囱,依然在黑暗中持续喷吐着浓烟,仿佛在宣告这座饱经创伤的城市,正以其顽强的生命力,一寸一寸地,夺回呼吸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