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负重伤的景崴被逼入绝境。
脚下是淬毒的铁蒺藜陷坑,头顶是四名刺客的合围。
濒死之际,他徒手捏碎刺客喉骨,夺刀反杀。
血战正酣,左臂突然化作透明琉璃。
月光下,森然臂骨纤毫毕现。
杜甫目睹这非人一幕,颤抖质问:
“君乃谪仙临凡……亦或阿修罗王临世?”
肺叶像破风箱般嘶鸣,每一次拉扯都带起胸腔深处针扎似的刺痛。视野边缘,猩红的“82\/100”死死钉在那里,纹丝不动,像只贪婪吸血的虫豸。每一次心跳都把它往我眼球的更深处震一下。汗水混着血污,蛰得眼角生疼,嘴里全是铁锈和尘土搅合出的腥咸。
长安城的夜,是泼不开的浓墨,沉甸甸地压在肩头。脚下这条死胡同,更是墨水里浸透的棺材板。两堵高墙夹着窄道,逼仄得令人窒息。身后,急促、密集、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正从黑暗中迅速合拢,死死堵死了来路。冰冷、粘稠的杀意,像无数根看不见的蛛丝,缠上了脖颈,越收越紧。
前无去路。
尽头是一堵风化剥落的夯土墙,比我高出一头有余。翻过去!这个念头像淬火的匕首,在混沌的脑子里劈开一道亮光。一线生机!
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低吼,压榨着早已透支的躯体里最后一点力气,我朝着那堵象征生路的土墙猛冲过去。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土石,每一步踏下,右臂撕裂的旧伤就炸开一次剧痛,牵扯得半边身体都跟着抽搐。更可怕的是左臂——那条该死的琉璃臂。从肩胛深处蔓延开的滞涩感,已经变成了浸透骨髓的冰冷铅块。每一次摆动,都像是拖着千钧铁锚,内部结构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咯吱”声,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强行咬合,每一次摩擦都刮擦着神经末梢。
还有三步!
两步!
土墙上剥落的灰泥,在昏暗光线下显出一种惨淡的灰白。只需一个纵跃,蹬墙借力——
左脚刚踏上离墙根仅仅一步之遥的松软地面。
糟!
脚下的触感异乎寻常。不是土石的坚实,而是某种覆盖物下令人心悸的空虚!
陷阱!
念头如电光炸开!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却已迟了半分。
哗啦!
看似寻常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覆盖其上的浮土、枯叶、碎瓦片,像被无形之手猛然抽掉支撑,轰然下坠!一个深坑的轮廓在脚下骤然张开狰狞的大口!
下坠!身不由己的失重感猛地攫住心脏!
眼角余光只来得及瞥见坑底——密密麻麻、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尖锐铁蒺藜,如同地狱毒蛇的獠牙,根根倒竖,正贪婪地向上张开怀抱!
死亡的腥风,裹着泥土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嗬——!”
吼声堵在喉咙,变调成了短促的吸气。肾上腺素在血管里疯狂炸开!本能压榨出超越极限的力量!下坠的瞬间,腰腹核心肌肉群猛地绞紧!身体在半空中强行一拧!
双脚狠狠蹬在光滑潮湿的坑壁上!
力量爆发!下坠之势得到一丝微弱的迟滞!冰冷的泥水溅上脸颊。就在这生死毫厘的瞬间,右手闪电般探入左靴靴筒!指腹触到冰冷的金属——是之前从某个黑市喽啰身上搜刮的匕首,粗糙的木质刀柄,此刻却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锵!
匕首出鞘!刃口在昏暗的光线中划过一道细微的寒芒!
身体借着一蹬之力,强行在半空中扭转!重心偏移,整个人如同被投石机甩出的石弹,斜斜向上方冲去!目标:坑沿!目标:离陷坑最近的那个持弩黑影!
左臂——那条沉重迟滞的琉璃臂——此刻爆发出骇人的蛮力!剧痛被求生的烈焰彻底焚毁!它带着全身拧转的力量,不顾一切地、狠狠砸向坑壁边缘一块突出的嶙峋石头!
咚!
一声闷响!石头应声碎裂!碎屑飞溅!巨大的反冲力如同重锤砸进肩胛骨!左臂深处瞬间爆开一片麻木的空白,仿佛整条胳膊都失去了知觉!眼前金星狂舞!但就是这股狂暴的力量,硬生生将下坠的身体向上方、向目标的方向,抛了过去!
那持弩刺客刚刚踏前一步,正低头准备将致命的弩箭倾泻向坑底。他显然没料到猎物能在这种绝境中反击,更没料到反击来得如此暴烈迅疾!他眼中还残留着一丝猎杀者的笃定和残忍,甚至没来得及完全抬起手中的劲弩!
太慢了!
我的身体如同被激怒的凶兽,带着下坠加抛投的恐怖动能,撕裂凝滞的空气,狠狠撞到他眼前!
匕首!右手匕首横掠!不是攻击,是格挡!精准地磕在他仓促间下意识抬起格挡的左臂上!
铛!
金属撞击骨骼的闷响!刺客闷哼一声,手臂被巨力荡开,空门大开!
就是现在!
左手!那只刚刚砸碎岩石、此刻还带着可怕动能的左手!五指猛地张开,筋肉贲张!不再是迟滞的琉璃,而是捕食者最致命的爪牙!霍家拳!近身擒拿的绝杀——龙锁喉!
指尖如同五根冰冷的铁钩,带着破风的锐响,精准无比地、狠狠扣入他咽喉最脆弱的甲状软骨位置!触感温热而脆弱!
发力!捏合!
咔嚓!
一声令人牙根发酸、头皮炸裂的脆响!清晰无比地炸开在狭窄的巷道里!仿佛捏碎了一颗熟透的核桃!
刺客的双眼瞬间暴凸,眼球几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喉结位置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呼吸,都被这粉碎性的一捏彻底扼杀在喉咙深处!他喉咙里只发出“嗬…嗬…”两声漏气般的短促怪响,全身力气如同被瞬间抽干,眼神里的惊骇和残忍瞬间被死灰的空白取代,整个人面条般软倒下去。
扑通!尸体砸在地上,溅起泥水。
右手松开匕首,顺势一抄!快如闪电!在他身体完全瘫软之前,已将他腰间悬挂的横刀稳稳抄在手中!沉甸甸的分量,冰冷的刀柄触感,瞬间传递到掌心!
夺刀!
身体毫不停歇!夺刀之势带动全身旋转!如同被抽打的陀螺!刚夺到手的横刀,带着全身旋转的狂暴力量,化作一道匹练般的惨白寒光,撕裂昏暗,直劈向旁边另一名持弩刺客的头颅!刀锋切开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
那刺客的同伴刚刚被捏碎喉骨,他眼中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我的刀光已到了眼前!仓促间,他只能下意识地抬起手中沉重的弩机,试图格挡这雷霆万钧的一刀!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爆鸣!刺目的火星在刀弩交击处猛烈炸开!
精铁打造的弩臂,竟被这蕴含巨力的一刀硬生生从中劈断!半截弩身带着破碎的零件呼啸着飞旋出去,狠狠砸在旁边的土墙上!
刺客虎口迸裂,鲜血迸溅!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骇然狂叫一声,踉跄着向后猛退!
“杀!”
“宰了他!”
就在我劈断弩臂的同时,身后,那两名负责封堵退路的持刀刺客,终于从这兔起鹘落、凶残暴戾的反击中回过神来!惊怒交加的咆哮声炸响!两道冰冷的刀光,如同毒蛇出洞,带着破风的锐响,一左一右,狠狠刺向我空门大露的后背!
腹背受敌!
脚下猛地一蹬!身体如同受惊的狸猫,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向侧面疾闪!后背狠狠撞在夯实的土墙上,震得五脏六腑都一阵翻腾!但就是这一撞,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把致命的刀锋!
嗤!嗤!
两柄横刀几乎是擦着我的肋侧和腰腹,狠狠刺入我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空气里!刀尖没入土墙,发出沉闷的声响!
背靠墙壁!将自己钉在这唯一的倚靠上!狭窄的巷道限制了对方人数的优势,逼迫他们只能轮番上前,无法形成彻底的合围!这就是唯一的生路!
“来!”喉咙里滚出沙哑的战吼,如同受伤猛兽的咆哮。横刀在身前挽了个刀花,刀尖斜指地面,粘稠的血珠顺着雪亮的刀槽缓缓滴落。
杀意!冰冷的、纯粹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从我身上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刺客们的凶戾!
两名刺客对视一眼,眼中凶光更盛,没有丝毫犹豫,同时低吼扑上!两柄横刀,一刀直刺我心口,一刀横斩我腰腹!配合默契,快如疾风!刀光在昏暗的巷道里织成一片死亡的光网!
战!
霍家拳的刚猛步伐踩踏着湿滑的地面,沉稳迅捷!现代格斗的简洁高效融入每一个动作!格!劈!刺!撩!
铛!架开刺向心口的直刺,刀锋顺势下劈,逼得对方收刀回防!
嗤!侧身避过横扫腰腹的刀光,手中横刀毒龙般反刺对方腋下空门!
刺客惊叫缩身!
铛!回刀格挡另一人阴险的斜劈!
每一次格挡,每一次挥砍,每一次力量的爆发与传递,左臂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并非肌肉骨骼的痛楚,而是更深层、源自某种非人构造内部的扭曲和摩擦!如同冰冷的锯条在神经上拉割!“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伴随着每一次动作,越来越清晰!
激烈的搏杀中,左臂本就破烂的衣袖被刀锋、被墙壁、被巨大的力量彻底撕碎、绞烂!布片如同枯叶般片片剥落,露出下面……
嗡——!!!
刺耳的系统警报毫无征兆地在脑中炸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尖锐、更急促!视网膜上猩红的数字疯狂跳动、闪烁!
82……83……84……85\/100!!!
就在数字定格在“85”的刹那!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剧痛和冰冷猛地爆发!左臂自肘关节以下,皮肤、肌肉、筋膜……一切属于血肉的质感和颜色,如同被无形的橡皮狠狠擦去!
褪色!
透明!
皮肤下的结构瞬间暴露无遗!那是何等诡异的景象!
不是人类的骨骼!而是某种冷硬、光滑、半透明、泛着非金非玉幽冷光泽的奇异结构!如同最纯净的水晶雕琢的臂骨,却又带着生物般流畅的线条!清晰的“骨节”连接处,细密的、如同神经和血管般的幽紫色脉络深深嵌入其中,闪烁着微弱却妖异的光芒!整条前臂,此刻化作了一截冰冷、透明、内部结构纤毫毕现的……琉璃!
在昏暗的巷道里,在溅射的鲜血和尘土中,这条非人的臂骨,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光芒!它不再属于血肉的范畴,而是某种超越认知的造物,冰冷地连接在我的躯体之上!
“啊——!鬼!妖怪!”
“手!他的手!!”
围攻的两名刺客,以及那个被我劈断弩臂、正挣扎着想爬起来的弩手,目光触及这恐怖景象的瞬间,如同被滚油泼中,同时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惊骇尖叫!他们眼中的杀意瞬间被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惧彻底碾碎!持刀的手剧烈颤抖,脚步如同钉死在地面,再不敢向前一步!那断弩的刺客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倒退爬行,只想远离这非人的怪物!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巷子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崴兄——!”
一个颤抖的、带着哭腔、撕裂般的声音,如同利锥,猛地刺破这死寂的幕布,从巷口的方向传来!
是杜甫!
他不知何时竟挣脱了昏迷,循着打斗声一路找到了这里!此刻,他正死死扒着巷口那半截残破的矮墙,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惊骇而筛糠般剧烈抖动!一张脸在清冷的月光下,惨白得如同刷了一层石灰,没有一丝人色!嘴唇哆嗦着,几次张开,却发不出像样的音节,只能徒劳地翕动。那双曾经盛满忧国忧民诗情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里面只剩下纯粹的、几乎要冲破眼眶的震怖!他颤抖的手指,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指向我那条暴露在月光下的、完全琉璃化的诡异臂骨!
月光如水银,无声地泼洒下来,落在那条透明的臂骨上,竟凝成一层冰冷的霜华。幽紫的脉络在骨节间缓缓搏动,流淌着非人的光芒。它静静垂落身侧,像一件不属于这血肉世界的刑具,一个冰冷的谜题。
杜甫的声音终于从扭曲的喉咙里挤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在剧烈地颤抖,破碎得不成句子,带着一种信仰崩塌的绝望嘶鸣:
“君……君乃谪仙临凡……”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条臂骨上,瞳孔紧缩如针尖,仿佛要将这超脱认知的景象烙印进灵魂深处。
“抑或……”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像是溺水者最后的挣扎,声音陡然拔高,撕裂了长安死寂的夜空,“……阿修罗王临世?!”
谪仙?阿修罗?
冰冷的诘问像两柄重锤,一柄砸向九天之上的飘渺,一柄砸向九幽之下的狰狞。没有答案。只有那条琉璃臂骨在月下无声地流淌着幽光,似仙骨,更似魔骸。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贯穿我的颅骨,然后在我早已被剧痛、杀戮和异变挤压得濒临崩溃的神经中枢里,轰然引爆!
身份暴露的终极恐惧!
琉璃臂彻底异化的冰冷现实!
杜甫眼中那毫不掩饰、深入骨髓的震撼和质疑!
三重压力!如同三座崩塌的雪山,在瞬间叠加、倾轧下来!所有的疲惫、伤痛、挣扎、愤怒……所有被强行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
“吼——!!!”
一声完全不属于人类的、混合着剧痛、暴戾和绝望的咆哮,从我喉咙深处炸开!如同受伤濒死的凶兽发出的最后嘶鸣!声浪在狭窄的巷道里冲撞回荡!
身体比思维更快!那截冰冷的琉璃臂骨,仿佛被这声咆哮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它不再是拖累,不再是异物,而是成为了我此刻唯一的武器!手中紧握的横刀,带着琉璃臂爆发的、远超血肉极限的巨力,以及我灵魂深处炸开的全部疯狂,化作一道惨白的、撕裂一切的闪电,悍然劈向面前那两个被恐惧钉在原地的刺客!
刀光太快!太凶!
噗嗤!
刀锋撕裂皮肉、斩断骨骼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两颗带着惊骇表情的头颅,被狂猛绝伦的刀势带得高高飞起!温热的血如同喷泉,从断裂的脖颈中狂喷而出,瞬间将两侧的土墙染成刺目的猩红!无头的尸体摇晃了一下,轰然倒地!
没有停留!甚至没有看一眼那喷洒的热血!咆哮声未歇,我已经猛地转身,如同扑击的饿狼,冲向那个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倒退爬行的断弩刺客!
他看到我冲来,尤其是看到那条在月光和血光映照下愈发妖异透明的琉璃臂骨,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濒死的呜咽,裤裆瞬间湿透!
太晚了!
左手!那只冰冷的、非人的琉璃手爪!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抓下!
目标:他的天灵盖!
“饶……”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清脆得如同捏碎了一个鸡蛋!琉璃五指深深嵌入颅骨,瞬间将其捏得变形塌陷!红的、白的粘稠之物从指缝间迸溅出来!刺客的求饶声戛然而止,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彻底瘫软。
血!粘稠、温热、带着浓烈铁锈味的血,顺着冰冷的琉璃指骨缓缓流淌下来,滴落在泥泞的地面。那透明的臂骨,在血污的浸染下,透出一种更加妖异、更加令人心悸的暗红色泽。
我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滚烫灼人,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琉璃左臂垂在身侧,指尖兀自滴着粘稠的血液和脑浆的混合物。粘稠的暗红顺着冰冷的琉璃指骨蜿蜒而下,在月华下凝成一条条细小的血溪,滴答、滴答,砸在泥泞里,砸碎了一小片惨白的月光。
死寂。浓得化不开的死寂,裹着新鲜的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废墟之上。
视网膜边缘,那猩红的“85\/100”像凝固的血痂,死死钉在那里。每一次心跳都把它往视野深处又按进一分。系统冰冷的警告如同背景杂音,持续在脑髓深处嗡鸣:[熵增波动加剧] [物理存在性侵蚀:37%] [高维注视残留]。每一个词都像冰锥凿刻着神经。
远处,那个断了弩臂的刺客手脚并用,在血泊和泥泞中疯狂扭动后退,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濒死的呜咽。浓烈的骚臭味弥漫开——他彻底失禁了。裤裆下一片深色的污渍迅速扩大,混合着泥水,肮脏不堪。他眼中最后一点凶戾早已被纯粹的、碾碎灵魂的恐惧取代,只剩下最原始的对非人存在的畏怖。他看着我,或者说,看着那条滴血的琉璃臂骨,如同看着九幽爬出的阿修罗。
杀意,冰冷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令人作呕的粘腻感。这最后一个……不值得再浪费一丝力气。
我的目光,穿透弥漫的血腥和尘土,钉死在巷口那个颤抖的人影身上。
杜甫。
他依旧死死扒着那半截断墙,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月光清晰地勾勒出他脸上每一寸肌肉的剧烈抽搐。惨白如纸的脸上,那双曾经盛满诗情与悲悯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的、被彻底摧毁的震骇。他的嘴唇还在无意识地哆嗦,却再也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刚才那声撕裂夜空的诘问,仿佛耗尽了他毕生的力气,只留下这具被恐惧掏空的躯壳。
谪仙?阿修罗?
那冰冷的质问,此刻像淬毒的针,反复穿刺着耳膜。没有答案。只有左臂深处传来的、非人的冰冷与麻木,在无声地嘲笑着所有关于身份的疑问。它存在,就是最大的悖论。
喉咙里干涩得如同火燎,堵着血块和尘土。想对他说什么?解释这手臂?解释这系统?解释这穿越?每一个念头都荒谬得可笑。在这条滴着人血的琉璃臂骨面前,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都像最拙劣的掩饰。
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锈铁:
“走……不想死……就跟紧!”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濒死野兽般的凶戾。
话音未落,身体已经动了。没有再看杜甫一眼,更没理会那个在泥泞里挣扎的残兵。琉璃左臂猛地前伸,五指张开——不再是杀戮的爪牙,而是粗暴的钩索!沾满血污脑浆的冰冷指骨,一把死死攥住了杜甫胸前的粗麻衣襟!
“啊!”杜甫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扼住脖子的惊叫。
没有解释,没有怜悯。攥紧!拖拽!
巨大的力量根本不是他能抗衡的!杜甫整个人像一捆轻飘飘的稻草,被我硬生生从断墙边扯离!踉跄!拖行!他的脚在地上徒劳地蹬踏,带起泥泞和碎瓦。
目标:那堵被撞开破洞的、通向未知黑暗的矮墙!
冲!
我拖着他,如同拖着一个沉重的、不合时宜的行李,朝着那唯一的缺口猛冲过去!脚下踩着粘稠的血泊和泥泞,每一步都溅起污秽的泥点。琉璃臂骨传来阵阵麻木的胀痛,仿佛刚才的爆发耗尽了某种能量。视野边缘的雪花噪点又密集了一些。
撞开挡路的半截朽木,扯断几根坚韧的藤蔓,两人如同冲出牢笼的困兽,一头扎进了矮墙破洞另一侧、更浓更深的黑暗里。
身后,是那条浸透鲜血的死亡窄巷,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是凝固的“85\/100”,以及……或许还有更多被血腥引来的、更致命的猎犬。
就在我们身影没入破洞的瞬间。
远处,一处较高的、半塌的屋顶阴影里。一个戴着宽大斗笠、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轮廓,无声地动了动。斗笠下,似乎有两点微不可察的幽光,如同蛰伏的毒蛇之眼,正冷冷地注视着巷子里修罗场般的惨状。那目光,没有惊骇,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般的专注。斗笠人的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形似青铜罗盘的装置,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稳定无比的幽绿色微光,如同鬼火,一闪,又一闪,忠实地记录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夜,浓稠如墨。
三重杀劫,尸骸铺路,终是闯了出来。
代价,是肩上更深更痛的伤,是体内翻腾不休的毒,是琉璃臂骨那非人的冰冷麻木,是身后那道被恐惧和疑问撕裂的巨大鸿沟。
守护的代价……就是变成这副连自己都认不得的怪物模样么?
拖着疲惫欲死、处处剧痛且异化的残躯,拉着那个惊魂未定、看我的眼神只剩恐惧的诗人,我们跌跌撞撞,奔向深巷更浓的黑暗,奔向那危机四伏、完全未知的下一处藏身之所。
暗夜长安,危机四伏。每一步,都踩在刀锋之上。
烽火行,才刚刚开始。
(第22章:地陷·血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