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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刃剐骨,我淬火的瞳孔里,钉着一截咯血的诗骨。

当裘袍换半升虫蛀的尊严,血指印摁下耻辱的契约。

墨,是冻疮里渗出的暗红;字,是冻土里刨出的呻吟。

火舌舔尽墨痕,焚毁的岂止是纸?是摇摇欲坠的魂灯!

琉璃指!业力猩红如烙铁,烫穿我欲裂的视网膜!

每一寸筋骨都在咆哮,却被无形的铁棺死死浇筑!

笼中鸟,守着谁的牢?寒夜深处,童谣荒腔走板…

这他妈的守护,比挨枪子疼万倍——寒霜里淬出的嘶吼,无声爆裂!

1. 破庙晨霜·苦难的底色

破庙的霉味,像条冰冷的、腐烂的舌头,舔着我的鼻腔。风,比刀子还利,从那些千疮百孔的窗棂缝隙里硬挤进来,带着终南山顶积雪的寒气,刮过裸露在外的皮肤,带走最后一丝暖意。每一次呼吸,都喷出一团凝滞的白汽,悬在冰冷的空气里,久久不散,仿佛连呼出的这点生气,都要被这鬼地方冻住。

我缩在断壁残垣投下的阴影里,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狙击镜,穿透庙堂内昏暗的光线,死死锁定角落那个蜷缩的身影。

杜甫。

“诗圣”——这两个字像根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认知里,只剩下一个荒谬绝伦的冷笑话。

他佝偻着背,几乎缩成一团枯槁的柴禾,对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呵气。碗里,是半凝固的劣质墨汁,冻得像块脏污的石头。那双手…老天爷,那还能叫手吗?

枯瘦,指节粗大变形,像被风干扭曲的树根。在昏沉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暗红发紫。十根手指,没有一个指头是好的,遍布着鼓胀、溃烂的冻疮。有些地方,皮肉彻底绽开,翻卷着,渗出粘稠的黄脓和暗红的血水。这鬼地方的寒气,像最狠毒的腌渍工,瞬间就把那些渗出的血脓冻结成暗红色的痂壳,硬邦邦地糊在伤口上。他每一次细微的动作——蘸墨、挪动身体、甚至只是抑制不住的颤抖——那些冻硬的痂壳边缘,就刮擦着早已破烂不堪的粗麻袖口,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当他终于蘸了点被呵气勉强化开的墨汁,想换个姿势书写时,冻硬的血痂摩擦着身下冰冷粗糙的石板地面,“咔嚓”一声轻响。几点细小的、淡红色的冰屑,从他同样破烂、沾满污渍的裤腿褶皱里,簌簌地掉落下来。

像他碎裂的尊严,在这寒风中无声地散落。

“嘶……”他猛地吸了口气,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枯木,牙关都在打颤,带动着整个枯槁的身体都在发抖。那支秃得几乎没了毛的笔,在同样冰冷的粗糙竹简上,艰难地划动着。每一个字的笔画,都像是从冻土里硬生生刨出来的,带着刻骨的滞涩和痛苦。冷风卷起地上细碎的、混合着腐草和灰尘的颗粒,毫不留情地扑打在他蜡黄的脸上,扑在那张承载着他心血和绝望的纸上。

就在这时,胸口那枚紧贴着皮肤的“诗魂石”,猛地一震!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冰冷脉动,像一枚微小的冰针,瞬间刺穿皮肉,扎进心脏深处。视网膜的边缘,随之浮现出一行极淡的、仿佛由寒冰凝成的蓝色小字:

[情感共鸣度+5%]

冰冷的数字。可它带来的,不是任何形式的慰藉,反倒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摁在我的心尖上。

这就是诗圣?后世顶礼膜拜、光照千秋的诗圣?煌煌长安城那些醉生梦死的权贵们口中赞颂的诗名背后,就是这样一副在寒风里咯血、挣扎、尊严被践踏成泥的残躯?我的拳头在冰冷的阴影里,无声地攥紧。骨节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轻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甚至能感觉到皮肉被刺破的微痛和随之泛起的温热。那点微弱的共鸣,带来的不是理解,是更深的绝望。是刺骨的冰锥,瞬间捅穿了我穿越以来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偶像的幻灭,原来比在缉毒队挨枪子儿更疼。那是一种缓慢的、冰冷的、渗透骨髓的窒息感,一点点绞紧我的肺腑。

几乎同时,左手食指的指尖,那点从昨夜开始就挥之不去的、如同被微小冰晶浸润骨髓的麻木感,似乎又加重了几分。像是有无形的冰线,正悄无声息地沿着骨头缝向上攀爬。

2. 东市裘袍·尊严的典当

天色稍亮了些,但那刺骨的寒冷并未退去半分,反而像一层无形的铅衣,更沉重地压在每个人身上。

杜甫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张抄好的纸卷起来,动作虔诚得像在包裹什么稀世珍宝。他用一根同样脏污的布条,笨拙地、用力地扎紧,然后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仿佛那是他最后一点活命的热气。他站起身,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踉跄着走向角落里那个破旧得看不出原色的行囊。在里面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吃力地拖出一件…勉强能称之为裘袍的东西。

那玩意儿,曾经或许华丽过。但现在,它像一具被遗弃荒野、风干腐败的野兽尸体。棕褐色的皮毛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底下朽烂、布满霉斑的皮板。边缘处,密密麻麻全是虫蛀的小洞,每一个洞都像一张无声嘲笑的小嘴。一股陈腐的霉味混合着动物本身腥臊的馊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散开来。他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凭吊的沉重,一遍遍抚摸着那些蛀洞,动作缓慢而滞涩。

“走一趟吧……”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像是喉咙里塞满了沙砾。

他吃力地将那件沉重、破败的裘袍裹在身上。臃肿的外形下,他那单薄的身体显得更加脆弱,像一根随时会被压断的枯苇。

东市的喧嚣,如同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油腻热气的怪兽,猛地将我吞噬。香料刺鼻的甜腻、牲口粪便的腥臊、汗水的酸臭、劣质油脂燃烧的焦糊味,还有那无处不在的、铜钱特有的金属腥气……各种气味野蛮地混合、发酵,冲击着鼻腔。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吆喝声、讨价还价声、牲畜的嘶鸣声、车轱辘碾压石板路的吱嘎声,交织成一片浑浊而狂躁的声浪。杜甫裹紧了那件破裘,像一滴浑浊的油,艰难地在人潮的缝隙里挣扎前行,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无力。

“宝德号”。当铺的招牌油腻得能刮下半斤陈年积垢。厚重的木柜台后面,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掌柜,正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算盘珠,噼啪作响。他那张油腻腻的脸,眼皮都没抬一下。

杜甫在柜台前踌躇了片刻,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羞赧。终于,他费力地踮起脚,将那件破裘从高高的窗口塞了进去,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卑微。

掌柜的终于懒洋洋地撩起眼皮。两根胖得像水萝卜的手指,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捏着裘袍最不起眼的一角,草草地抖了抖。灰尘和几根早已失去光泽的、灰败的毛发簌簌落下。

“嗤——”

一声毫不掩饰的轻蔑,从他肥厚的、泛着油光的嘴唇里挤出来。“虫蛀鼠啃,朽烂如絮,也就这点皮毛还能当个垫子。啧,”他夸张地抽了抽鼻子,像闻到了什么秽物,“一股子霉味!顶天了,半升陈年霉粟。爱当不当!”他随手将那裘袍像丢垃圾一样甩在柜台上。

杜甫的脸,在柜台昏暗的光线下,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蜡黄中透出一种死寂的灰败。他枯瘦的手猛地抓住柜台边缘,指关节因用力而扭曲发白。那裂开的、尚未完全冻硬的冻疮伤口,被粗糙的木刺猛地一蹭!

暗红色的血珠,立刻从那破口处渗了出来!一滴,两滴……顺着木头的纹理,如同绝望的蚯蚓,缓缓向下爬行。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争辩,想哀求,喉咙里滚动着浑浊的气音,最终只挤出几个破碎的字:“掌柜…行行好…家中…揭不开锅了…”

掌柜的撇撇嘴,像驱赶苍蝇般挥挥手,不耐烦地扯过一张当票模样的契约,抓起他那支秃了头的毛笔,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虫蛀裘一件,当粟半升,死当!”他把笔和那张如同判决书的契约推过来,“按手印!”

杜甫伸出那根还在渗血的手指,指尖颤抖着,缓缓伸向那盒廉价的、颜色浑浊的红泥。就在指尖即将按上那团象征屈辱的红色印泥的刹那——

嗡!!!

我脑中猛地一炸!像是被高压电瞬间贯穿!

视网膜瞬间被汹涌的、燃烧的、扭曲的梵文乱码洪流淹没!无数狰狞的、仿佛由鲜血书写的符号嘶吼着冲刷我的视野!

[#干预冲动↑↑#业力临界!#]

冰冷的警告声,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寒冰巨锤,狠狠砸在我的颅骨上!伴随着这致命的警告,一段绝不属于我的、却清晰得如同亲历的残酷画面碎片,被系统粗暴地、不容抗拒地塞进我的脑海——

逼仄、透风、冰冷刺骨的茅屋。墙角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顶多四五岁。饿得脱了形,小脸上只剩下一双惊恐放大的眼睛,茫然地、无助地对着灰败冰冷的土墙。他干裂、毫无血色的小嘴无意识地翕动着,一点点凑近冰冷的土墙,伸出小小的、布满冻疮的舌头,一下,又一下,徒劳地舔舐着那些粗糙的、不可能有任何养分的土坷垃。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绝望又压抑的呜咽:“饿…阿宗饿…娘…饿……”

是杜甫的儿子!阿宗!

“呃!”我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负伤的闷哼!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限!脊柱像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一股狂暴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怒火,如同失控的火山岩浆,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牙关死死咬住,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我的右臂肌肉贲张,青筋如虬龙暴起,霍家拳“崩山锤”的起手式几乎完全不受控制,本能地就要轰出去!砸碎那油腻的柜台!砸烂那张刻薄的、令人作呕的肥脸!把这该死的、吞噬人性的世道轰个稀巴烂!

左手指尖!!

那点持续加重的麻木感,骤然化为钻心蚀骨的剧痛!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刺入骨髓深处,在里面疯狂地搅动、灼烧!在剧痛的刺激下,冰晶在指尖疯狂凝结、蔓延!皮肤下的血肉,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令人心寒的半透明质感!仿佛血肉正在被某种非人的力量强行转化为冰冷的琉璃!视野边缘,猩红的数字疯狂闪烁跳动:

[业力 70\/100]

动一下!只要我现在冲出去!历史就会像一块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瞬间崩碎成无法预知的碎片!代价…代价可能就是阿宗那个舔墙的孩子,瞬间化为飞灰!连同他那绝望的呜咽,一起湮灭在时空的乱流里!

我像一尊被无形的、冰冷的钢铁支架死死锁住的雕像,钉在原地!每一寸肌肉都在撕裂般的痛苦中剧烈颤抖!额角的青筋突突狂跳,仿佛要炸开!汗水瞬间浸透内衫,又在冰冷的空气里迅速变得刺骨。指甲再一次深深抠进掌心,温热的血珠渗出来,滴落在脚下冰冷的石板地上,砸出几朵小小的、暗红色的花,如同我此刻无声爆裂的心。

隔着汹涌的人潮,隔着那油腻的、散发着铜臭的柜台,隔着这该死的、如同天堑的系统枷锁!我的目光,像淬了毒、淬了血的钉子,死死钉在杜甫身上!看着他枯槁的手指,带着屈辱和麻木,最终按在了那份卖身契般的契约上,留下一个暗红的、模糊的血指印。

然后,他佝偻着背,像背负着整个乱世的重量,紧紧抱着那袋轻飘飘、却如同耻辱本身一样沉重的霉粟,一步一步,艰难地,再次融入东市那喧嚣而冰冷的、吞噬一切的人潮。

他每一次踉跄的挪步,都像沉重的鼓槌,狠狠敲在我心尖上。那背影,佝偻得如同一道正在坍塌、即将被风沙彻底掩埋的残碑。

“操……”

一个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字,从牙缝里,从被咬碎的舌尖,从剧烈起伏的胸腔深处,硬生生地挤出来,微不可闻,却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这他妈……比挨枪子疼万倍!

3. 西坊冻笔·精神的碾碎与琉璃的烙印

西坊的寒气,比东市更甚,带着一种能钻入骨髓的阴湿。低矮的土屋在黄昏的暮色中,像一座座沉默的、埋着无数苦痛的坟茔。杜甫落脚的那间,窗户纸破了大半,刺骨的寒风毫无阻碍地灌进去,发出呜呜的哀鸣。

屋内,一盏如豆的油灯在寒风中摇曳挣扎,昏黄微弱的光线,勉强照亮桌案一角,映着他枯槁的侧脸和那双专注却又被巨大痛楚折磨着的眼睛。那光,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灭。

他重新铺开新的竹简,呵气融墨。每一次呵气,都带着白霜。那支秃笔,再次在粗糙冰冷的竹片上,艰难地移动。抄写的是《雕赋》。寒气侵骨,他枯瘦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每一次笔尖落下,每一次手腕的转动,都牵动着指关节。那些刚刚勉强凝结的冻疮伤口,便再一次迸裂开!

暗红的血珠,如同被命运无情挤压出的泪,一点点渗出来,洇入竹简粗糙的纹路里,迅速凝固成一片片刺眼的、如同烙印般的暗褐色斑块。昏黄的灯火下,那暗红的血痕与浓黑的墨迹交织、凝固,像他笔下那只苍鹰折翼时无声滴落的悲鸣。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灯油燃烧时呛人的烟味、新鲜血液的腥甜、墨汁的苦涩,还有他压抑不住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咳嗽声。每一种气味,都像沉重的石头,压得人喘不过气。

“砰!!!”

破旧的木门被一股蛮力猛地踹开!腐朽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冷风卷着雪沫子,如同饿狼般呼啸而入,瞬间将那豆本就微弱的灯火扑得只剩下一丝火星,苟延残喘!

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汉子堵在门口,是房东。他粗声恶气地吼着,唾沫星子随着寒风喷溅进来:“穷酸!又点灯熬油!这破屋子是赁给你的,不是给你糟蹋的!瞧瞧!墙都让你这破灯熏黑了,好好的地板也让你这脏血污了!晦气!赔钱!赔不起就给老子滚出去!马上!”

杜甫惊得浑身一颤,如同惊弓之鸟!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竹简上,滚出一道长长的污痕。他下意识地想要护住那卷染血的竹简,慌乱地转身,动作太大,宽大的、打着补丁的破袖猛地扫到了桌上那盏摇曳着最后一点火星的油灯!

“哐当——!”

灯油倾覆!那微弱的、挣扎的火星,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舔舐上干燥的竹简!火焰“腾”地一声窜起!贪婪地、疯狂地吞噬着竹片,也吞噬着那上面未干的血泪和墨痕!火光照亮了杜甫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和他眼中那如同世界崩塌般的绝望!

“不——!!!”

一声撕心裂肺、混合着无尽悲怆与毁灭性绝望的惨叫,从他喉咙深处炸裂开来!那声音足以刺穿最坚硬的寒冰!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那双早已血肉模糊、此刻更被燎伤的手,徒劳地、疯狂地拍打着火焰!火舌舔舐着他的袖口,烧焦了布料,燎伤了他手背上脆弱的皮肤,发出细微而残忍的“滋滋”声!

“我的书!我的书啊——!!”

房东叉腰站在门口,看着这混乱而凄惨的一幕,非但没有半点怜悯,那张横肉堆积的脸上反而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发出幸灾乐祸的嗤笑:“烧得好!烧光这些没用的玩意儿!省得占地方!晦气!快滚!”

嗡——!!!

视网膜被彻底点燃!焚烧!

三星堆!巨大的、冰冷的、非人的青铜纵目面具幻象,带着蛮荒的、碾压一切的威压,轰然占据了我整个视野!那空洞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眼窝死死盯着我!无数扭曲的、燃烧的拉丁文字符,如同滚烫的岩浆瀑布,从面具的眼窝、巨口里喷涌而出,冲刷着我的意识——

“Sic transit gloria mundi!”

(尘世荣光,转瞬即逝!)

每一个字符都带着灼魂的剧痛和碾碎一切秩序的冰冷意志!

[#高维熵增警告!#强制干预将触发连锁时空崩坏!#]系统的尖啸几乎要撕裂我的耳膜!那是来自宇宙规则的绝对禁令!

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庞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死死摁在原地!比被浇筑在万吨水泥里更甚!霍家拳暴起的起手式僵在半空,如同生锈的齿轮!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左小指——剧痛骤然达到顶点!

“咔嚓!”

一声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如同最纯净琉璃碎裂的声音,在我脑海中炸响!

低头。

左手小指!从指尖开始,皮肤、肌肉、血管、神经……所有属于血肉的质感,在瞬间褪去!剥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坚硬、纯粹透明的物质!它像最纯净的水晶,又像万载玄冰凝成的刀锋!清晰地映照着油灯跳动的残光和我瞳孔中翻涌的、如同地狱烈焰般的血丝!非人!异质!怪诞!一股冻彻骨髓、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顺着那琉璃化的手指,蛇一样沿着手臂向上疯狂蔓延!麻木感瞬间吞噬了整根小指!

猩红的数字在视野右下角冰冷地跳动:

[业力 72\/100]

我像一头被无形锁链勒住脖颈、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困兽,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野兽般的低吼。胸中翻腾的怒火和暴戾无处宣泄,如同熔岩般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猛地扭身,右拳带着全部的狂怒和不甘,狠狠砸向身后冰冷坚硬、布满尘土的夯土墙!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墙壁簌簌地落下灰尘。

墙皮碎裂,露出里面暗黄色的、更加坚硬的夯土。而我砸墙的指关节,也瞬间皮开肉绽,温热的血顺着夯土的缝隙蜿蜒流下,如同几条暗红色的小溪。这一拳的闷响,和屋内竹简燃烧的噼啪声、杜甫绝望的哀鸣、房东幸灾乐祸的嗤笑,混杂在一起,被那呼啸而过的寒风,冷冷地卷走,消失在长安死寂的寒夜里。

4. 寒夜落点·诗骨与笼中鸟

寒夜如铁。

房东骂骂咧咧地走了,留下满地狼藉和呛人的焦糊味。被扑灭的竹简,只剩下半卷焦黑的残骸,冒着缕缕青烟,如同杜甫残存的、最后一点未被烧尽的希望,在绝望中化为灰烬。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脸上,被火燎伤的暗红痕迹和纵横交错的泪痕混杂在一起,在昏暗中形成一片模糊的湿亮。他怀里死死抱着那半卷焦黑的《雕赋》残简,抱得那么紧,那么用力,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尚未完全熄灭的灰烬。手臂的颤抖,透过残简清晰地传递过来。

月光,不知何时从破窗的窟窿里漏了进来,像一匹惨白的、冰冷的裹尸布,无声地覆盖在他蜷缩的身影上。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寒风掠过断壁残垣的呜咽,如同孤魂野鬼的哭泣。

忽然,一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调子,从他那干裂的、沾着灰烬的唇间飘了出来。不成曲,不成调,断断续续,荒腔走板。像是山间的野风呜咽,又像是梦里混沌的呓语。

“月儿…弯弯…照巴州哟……”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沙砾感,仿佛从破碎的肺腔里硬挤出来,“巴山...巴山...青又青......”

是巴蜀的民谣。他故乡的歌谣。童谣。

声音极低,像怕惊扰了什么,又像在安抚怀中那半卷焦黑的残稿。那歌声在死寂的寒夜里飘荡,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悲怆和刻骨的乡愁,却又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简单而遥远的旋律。仿佛只有这荒腔走板的调子,才能在这绝望的深渊里,抓住一丝早已逝去的温暖。

屋脊的阴影里,我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瓦片,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刚从极地深渊捞出的寒铁。右手紧攥着的一片瓦片,承受不住那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和无处宣泄的暴怒,“啪”的一声,在我掌心被捏得粉碎!锋利的碎片刺入手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渗出,一滴,两滴,落在同样冰冷的瓦片上,很快凝结成暗红色的冰珠。

怀中,紧贴着心口的位置,诗魂石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的震动。一股冰凉而沉重到极致的悲怆气息,如同最深的夜色,被它悄然吸收进去。是杜甫的绝望?是那荒腔走板中残存的对故土的眷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块冰冷的石头,仿佛又沉重了一分。

我缓缓抬起左手。

惨淡的月光下,那根彻底琉璃化的小指,冰冷,坚硬,剔透得不含一丝杂质,反射着月华冰冷的光芒。它不再属于血肉,像一个来自异域、无法解读的冰冷判决,一个“守护者”被套上的永恒枷锁。指尖,还残留着捏碎瓦片时沾上的、尚未完全冻结的暗红血珠,在琉璃的折射下,如同凝固的火焰,冰冷地燃烧着。

寒风吹过屋脊,卷起地上细微的雪沫子,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无数细碎的叹息。远处,长安城模糊的喧嚣,此刻也沉寂了下去,模糊成一片混沌的背景噪音。寒夜死寂。唯有那不成调的巴蜀儿歌,荒腔走板,固执地在冰冷刺骨的空气中飘荡,缠绕着焦糊的竹简气味,缠绕着我掌心的血痕,缠绕着那根非人的琉璃指。

我凝视着那琉璃的寒光,凝视着指间沾染的、自己的血,再看向破屋里月光下杜甫脸上未干的泪痕。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足以将灵魂都冻僵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淹没了我。这守护…这被系统锁死的守护…究竟守护了什么?连一支笔、一卷书都护不住!

牙关紧咬,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所有翻江倒海的情绪最终只化作一声在胸腔深处无声炸裂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锋,狠狠剐过五脏六腑:

“这……他妈的……比挨枪子……还疼啊……”

就在这无声的嘶吼冲击灵魂最深处、业力值猩红闪烁的瞬间——

视网膜深处,一行极其古奥、扭曲的、仿佛由青铜浇筑而成的符号,如同幽深的古潭底部浮现的刻痕,无声无息地滑过,瞬间又隐没在意识的黑幕里,只留下一丝冰冷而疲惫的余韵,仿佛来自亘古的诘问:

[守约者...亦在笼中?]

寒风中,杜甫那荒腔走板的歌声,还在断断续续地飘着,像一缕将断未断的游丝,徒劳地缠绕着那截寒夜里的诗骨。

(第7章:尾行窥真·寒夜里的诗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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