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很老的警察，他到死都在保护着别人，即使被活死人咬穿了脖子也要让其他人先撤离，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人，那样的眼神”，宗秋看向宗羽，眼神复杂，“我不是想当英雄，哥。我只是……不想变成当年那些，对我们视而不见的人。在这里，在这场灾难中，也许我们能够找到新的生活，新的未来，一个没有逃亡的未来。”
宗羽彻底怔住了。
他看着弟弟清冷的侧脸，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他一直以为，自己把宗秋保护得很好，让他远离了那些肮脏和残酷，所以宗秋才会显得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甚至有些冷漠。
可现在他才明白，宗秋的内心，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柔软，也更加坚韧。他不是漠然，而是将所有的情感，都沉淀成了这样一种近乎偏执的、对“生命”本身的尊重。
他自己呢？
在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信奉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刚才那个女孩砸下花瓶的瞬间，宗秋此刻平静的话语，却像两面镜子，照出了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早已遗忘的、属于“人”的部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那些粗鲁的、自私的论调，在宗秋这番话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不堪。
最终，他只是烦躁地抹了把脸，粗声粗气地说：“都这种时候，我们能不能活都不知道，比逃亡还糟糕一百倍……少他妈废话！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鬼地方！”
但他没有再催促宗秋抛弃其他人，也没有再抱怨他们是累赘。
宗秋看着他，“谢谢你，哥，我知道我对你造成了很多的伤害，我也会努力不去想那些事的，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了。”
“那样最好！”宗羽转过头，看向漆黑一片的前路，心中五味杂陈。
保护宗秋，似乎不再仅仅是将他物理性地带离危险区域那么简单了。
他或许，需要重新审视这个他拼了命也要保护的弟弟，以及他自己。
在几名拼死断后的特警接应下，宗羽和宗秋终于带着一小股幸存者，冲出了已然沦陷的酒店服务点，与提前撤离的大部队在一处相对隐蔽的地下停车场汇合。
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喘息和压抑的哭泣，人数肉眼可见地少了一小半，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惊魂未定与深深的疲惫。
那位姓王的老连长，肩章上沾染了不知是谁的血迹，他看到宗秋安全归来，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明显闪过一丝如释重负。
他快步上前，用力拍了拍宗羽的肩膀，声音沙哑：“好，好！回来就好！” 他的目光在宗羽和宗秋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扫过，最终停留在宗秋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这个年轻人话不多，但每次判断都精准得可怕，身手更是深不可测，如今又多了一个相似长相的哥哥，这无疑是黑暗中的一丝曙光。
“通讯彻底中断了，外界最后的消息是……清扫行动可能提前，也可能取消，情况比上报的严重百倍。”老连长语气沉重，展开那张已被揉得发皱的城市地图，上面的红色区域如同瘟疫，进一步扩张。“我们被困死了，常规出路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宗秋沉默地走上前，纤细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极其曲折、几乎贴着城市边缘的路线。“走这里，”他声音平静，“废弃的旧工业区，绕行距离长，环境复杂，但人口密度曾经最低，现在……干扰也可能最少。”
老连长盯着那条需要穿越大量无人区和复杂地形的路线，眉头拧成了疙瘩，权衡仅仅几秒，他便猛地一捶手心：“好，总比留在这里等死强！” 他猛地转身，从身旁一个特警手里接过一把95式冲锋枪，郑重地递向宗秋。
宗羽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惯有的刻薄和警惕：“老头，你心可真大。就不怕我俩拿了枪，直接把你们撂倒，自己跑路？这世道，人心可比那些活死人难看多了。”
老连长摇了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宗羽，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让习惯了隐藏在阴影里的宗羽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我不知道你们从哪里来，以前是干什么的，”老连长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但宗秋同志的身手和判断，绝不是普通人。我相信他能带大家找到生路，也相信他……和他哥哥的人品。”
他特意加重了“哥哥”二字，然后示意旁边的警员将另一把备用的手枪和几个弹夹递给宗羽。
老连长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充满恐惧与期盼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兄弟二人身上，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郑重：“我们……现在只剩下五十三个人了。这五十三条命，就拜托你们了！”
宗羽愣住了，手里被塞进冰冷的枪械，感觉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把枪扔回去，嘴里嚷嚷着：“谁他妈要担保你们的命，爱找谁找谁去！老子……”
一只冰凉的手按在了他想要动作的手腕上。
是宗秋。
宗秋看着老连长，轻轻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我和哥，会尽力。”
宗羽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看着弟弟平静的侧脸，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绝望中透出微弱希望的眼神，最终只是烦躁地“啧”了一声，别扭地抓紧了手里的枪，算是默认了这份他从未想过的、沉重得让他头皮发麻的责任。
撤离路线比想象中更加难行。废弃的工厂、锈蚀的管道、长满荒草的铁轨……每一步都充满未知。
队伍沉默而迅速地移动着，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废墟间回荡。
果然如宗秋所料，这条路上活死人的数量相对稀少，但并非没有。它们会从坍塌的墙后、废弃的车厢里，甚至地下管网的窨井盖下，毫无预兆地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