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钟,她到厅里,直接把车停到接待中心楼前。走进办公楼三楼亚行办,david和其他三位专家正各自专心工作,她向david说明情况,四人欣然受邀,结束工作,五人一起下楼。四位专家回房放手提电脑,她在车上给郭处长打电话,郭处长让她带着四位专家先去,他坐周厅长的车。
五点五十,她停好车,和四位专家一起往酒楼走,向东从里面迎出来,和四位专家握手。她带着四位专家进到包厢,看到每个位上都放着一盒太妃糖,请四位专家在沙发上就座,请服务员为他们上茶,安排好,她去大堂找向东。
两人手拉着手站在门口等领导。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两位厅长的车到了,她拉着向东,笑咪咪毕恭毕敬地说:“欢迎领导们光临!”
周厅长笑:“这位就是你的新郎官?走走走,别搞得这么客气,进包厢再说。”
她跟在周厅长旁边,一路走一路介绍:“厅长,他叫向东;向东,这是我们周厅长。”
等走进包厢,已经为所有人介绍完毕。
两位厅长向四位专家道辛苦,表示感谢,此时,她开始履行翻译职责。眼睛余光看见向东在一旁和三位处长有说有笑。
服务员开始上菜,开席后,两位厅长先敬四位专家,说了些关于技援项目的话题。随即转向向东,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番审查。
周厅长听说他还没落实工作单位,笑着说:“干脆来我们畜牧厅当上门女婿得了,我们外经贸处正好缺人,对了,之前那个去上研究生的小贺,贺葳,今年也该毕业了吧,没问问她回不回来?”说到最后看向李处长。
李处长赶紧说:“她没手机,这会儿毕业了,正忙乱着,我试了试,联系不上她。”
周厅长看向她:“我记得你俩关系不错,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她哪敢说实话,赶紧说:“我有她爱人办公室电话,回头问问。”
李厅长问:“她爱人?我记得是在计划厅农经处?”
她答:“对,和现在的亚行办主任,外资处刘处长,原来在同一间办公室。”
领导们点头,再没提上门女婿的事。她和他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周厅长看看左右,说:“还不错,看来我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听小潘说你们这就算把事办完了?好嘛,好歹还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盒喜糖。不管怎么说,我们这里坐的,都是从小潘一出校门就看着她成长的,你是不是要给每个人都表示一下?”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向东先每个人敬了一杯,然后又被每个人敬了一杯,一边心疼不已,一边还要若无其事地为四位专家解说、翻译桌上的情形。她只在酒桌上见过他一次,就是聂新去学校那次,可以说豪气干云,喝起酒来拉都拉不住。这次,豪气不减当年,几轮酒喝下来,已经和几位领导亲如兄弟。
李厅长拍着向东的肩膀说:“潘雪不错,踏实,能吃苦,聪明,稳重,还很单纯,在种禽公司,大家对她的评价就很高。第一次跟我谈话,说她有一个草原梦,后来进入亚行贷款项目,她很执着,一直跟了几年,直到贷款成功签约,项目进入实操,她又考了草原生态专业郝教授的研究生。这几年她大部分时间都扑在草原上,我还担心这丫头的个人问题别被亚行项目耽误了,没想到你两个早有默契,你也是个执着的人,来来来,为你们两个执着的有情人干一杯,希望你们家庭、事业双丰收,婚姻幸福美满!”
所有人一起举杯,宴会气氛达到高潮。
她已经算不清他喝了多少酒,真担心他会喝趴下,好在他一直笔挺地站着,大声地说着、笑着,拍着胸脯保证着。她突然想起胖子跟她说过的,她刚进校时,同系87级一位师兄追求她,被拒绝,进而演变成借酒装疯的纠缠,后来是被他在酒桌上灌倒,认怂,而他虽然东倒西歪,却一直坚持自己走回宿舍,不让人扶,走到三号楼前的广场上,还扯着嗓子吼了一句:“我爱潘雪,潘雪是我的。”那会儿,他们才刚认识两个星期。她不禁害怕,等会儿喝高了,他不会再来这么一下子吧?想到这儿,冷汗涔涔而下。
还好,她担心的那一幕一直没有出现,直到她把车开到酒楼门口,还看见他把两盒太妃糖分别塞给两位厅长的司机。郭处长扶着他,一起坐进了越野车的后车厢,david 一如往常,坐在副驾位上。
她先送四位专家回接待中心,然后回厅家属院,听到郭处长问他:“自己能上楼不?要不要我帮潘雪把你送回家?”
他很清楚地说:“没问题,您放心!您没事吧?要不我俩先送您回去?”
郭处长说:“我没喝多少,主要是你,我看你今天至少喝了有一斤二两吧?”
他笑,说:“没事,今天这酒喝的开心,潘雪有这么多好领导关心她、照顾她!”
郭处长到底还是坚持要先帮她把他扶下车,再三确认他自己能上楼,才转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她锁好车门,扶他上楼,心里清楚,他绝对喝多了,因为他平常不那样高调地说话。
果然,她好不容易架着他上到四楼,这会儿庆幸他不胖了。
她没多少照顾酒醉之人的经验,父亲一生只在她面前醉过一次,那次父亲为一位被文革耽误,四十八岁才和一位同龄同样经历的女子结婚的老同事主持婚礼,喝醉了,被两位大哥哥架回家,送到床上,半夜从床上翻身摔到地上,她们不得不找邻居帮忙把父亲抬上床。
她好不容易开了门,扶他坐到椅子上,为他换上拖鞋,自己换鞋,扶他到书房沙发上坐下,他立马滑倒在沙发上,她赶紧放了两个靠垫,把他摆平在沙发上。
拉上窗帘,打开灯,尝了尝那杯凉茶,太苦、太凉,倒出一半,加了半杯热水进去,端给他。
他醉眼朦胧,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茶,突然睁大眼睛看着她说:“宝贝,我压力好大!”
她笑,说:“是不是原来以为我没兄弟撑腰,可以随便欺负,现在发现娘家一堆人呢?”
他突然抱住她,吓得她在倒下之前赶紧顺势把杯子放在扶手后面的地上,半倒在他怀里,只听他脸埋在她胸口,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我必须得做出一番成就。”
她怕他闷坏,挣扎着站起身,亲亲他,蹲在他身边笑着说:“你当然能做出一番大成就,不过大器晚成而已。”
他突然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往卫生间走,她跟在后面赶紧打开卫生间的灯,只见他扑在马桶上一顿吐,酒气熏天。
她赶紧塞了个小凳子让他坐着,等他吐差不多了,去厨房倒了一碗温水,端给他漱口。他漱完口,脸色煞白,似乎清醒了,抬手抹了抹嘴上的水珠,抱歉地说:“喝醉了是不是很烦人?”
她更心疼了,笑着说:“你没喝醉,你不过是喝的有点多。还吐吗?不吐了,我扶你去沙发上坐着吧?”
他摇摇头,说:“吐差不多了吧。”
她扶他去沙发上坐,他这会儿可以四仰八叉地坐住了。
她先去打扫了卫生间,回来问他:“爱,你肚子饿不饿?我给你在排骨汤里放一个西红柿,下几根面条吃,好不好?”
他说:“不想吃,你把那茶,再给我喝几口。”
她说:“好,你稍等一下,我再加点热水。”
他慢慢饮尽那一杯茶,问:“这茶,好香!哪来的?”
她笑,说:“这是从我家拿来的龙井茶,都没来得及给你喝过。”
他说:“我就觉得在哪儿喝过。”
她扶着他的膝盖笑,说:“你喜欢喝,下次回家咱把我爸的茶叶筒偷来。”
他笑。
她问:“能洗澡不?敢不敢洗澡?要不我给你擦擦,你直接上床睡吧?”
他说:“能!”挣扎着想起来,没起来。
她又好笑,又心疼。去卫生间打了一盆热水来,先脱下他的衬衣,细细为他擦脸,擦身子。换了盆更热的水,为他擦了脚,试图抱起他,却发现他好沉好沉,似乎已经失去意识。只得拿来枕头和毛巾被,把他放平在沙发上,盖上毛巾被。去厨房重新沏了半杯茶,和一壶开水一起放在茶几上,把茶几拉开到他碰不到的地方,关了日光灯,打开书桌上的台灯。
自己去卫生间洗衣服、洗澡。等洗完出来,发现他一动没动,睡的很沉,呼吸声清晰可闻,满书房的酒气几乎熏倒她。
这个晚上,她担心他像父亲那次一样,翻身,从沙发上掉下来,半夜里去看了两次,还好,他都安然无恙。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听到他起来上厕所,赶紧起身,帮他打开灯。又在茶杯里加满热水,等他从卫生间出来,扶他去床上坐了,端给他喝,他喝完,说了声“谢谢宝贝”,倒头继续睡了。
她这才终于放下心,在黎明前的黑暗里,躺在他身边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