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刘处长:“您爱人呢?”
刘处长说:“谁知道他,可能出去了,不管他!”突然想起来,说:“都忘了给你倒水了,我给你倒杯水去。”站起身看看她,又问:“要不我给你削个苹果?”
她笑,说:“你赶紧坐下,别忙了。我自己削苹果吧!”一边接过刘处长手里的苹果和水果刀,熟练地削起皮来。
刘处长看着她的动作,笑着说:“确实比我削的好,又快又薄,我像削土豆皮。”
她说:“那我给你也削一个,你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刘处长也不客气,说:“好,那你就给我也削上。”
两人一时不知说什么了,都看着她削苹果的手。
过了会儿,刘处长问:“你说上午去给一位伯伯拜晚年,他也住这附近?”
她答:“嗯,离你家不远。我爸爸最早在上海时的同事,伯伯和他家阿姨都是,还有他弟弟,当年跟我爸关系特别好,如果不是他,我爸平反可能还得晚几年。”
刘处长问:“你父亲多大年纪?经历这么坎坷呢?”
她说:“我是家里老小,最大的姐姐大我十四岁。我爸今年65了。”
刘处长说:“哦,那是老干部了。”
她问:“你妈妈好大年纪?”
刘处长说:“我妈五十多,还不到60,农村人看着老。我是家里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她问:“那你弟弟妹妹现在都在哪儿?”
刘处长说:“他们也都上了大学,毕业回到我们老家,现在都在政府工作。我大弟弟比我生孩子早,我爸现在他那儿,帮他带孩子呢。”
她说:“你爸爸妈妈很了不起哦,四个孩子全培养成大学生!”
刘处长说:“嗯,我爸那人特别要强,也能干,什么都干得好,是我们那儿有名的巧手木匠。他觉得他自己一辈子就吃亏在没文化上,所以不管再苦,也要送孩子上大学。”
她笑,说:“你们也争气呀!而且你爸很难得,一点儿也不重男轻女。”
刘处长笑,说:“我爸确实,在观念上完全不像个农民。可能我这个老大头带的好吧,我弟弟妹妹他们学习也都不错,考上了我们山西本省的大学。”
她问:“那你当年去北京上大学,后来又读研究生,在你们那儿方圆多少里都是名人吧?”
刘处长笑,说:“所以我现在根本不敢回去,家乡人期望太高,压力太大。”
她笑,然后问:“对了,你们处那个老处长,还没退呢?”
刘处长说:“没,要等他退,还早着呢,往上升又没可能,现在不止挡了我,我上不去,还挡着别人呢!不过,尚处长已经答应把我调到外资处了,好歹挪一下,人挪活,树挪死。”
她问:“那尚处长什么时候能提副厅长啊?”
刘处长看了看她,问:“原来从人行融资中心调到计划厅亚行办的小马,你认识吗?”
她说:“认识啊,亚行办原来不是设在融资中心吗?还有他们的两位处长,也都认识的。”
刘处长说:“小马后来辞职,你知道吧?为啥辞职,你知道吗?”
她摇头,说:“我出了趟差回来,就再没见小马了。”
刘处长说:“尚处长本来是有机会提副厅长的,可他去年离婚,事情闹的挺大,可能提副厅的事要受影响。”
她“啊”了一声,琢磨着这些信息之间的逻辑联系。过了会儿,问:“那你还去外资处,到时候不又得当千年老二?”
刘处长笑,说:“尚处长的能力和资历,我猜他不会甘心继续在外资处处长这个位置上一直待下去的,到时我总有机会。”
她点点头,说:“有道理!”然后问:“尚处长今年有多大?”
刘处长说:“他今年四十了,再不上去,就没啥机会了。”
这时,她吃完手里的苹果,问:“我能去卫生间洗下手吗?”
刘处长带她到卫生间,帮她把灯打开,她洗了手,看看卫生间,蹲厕,还挺干净,关上门,顺便上了个厕所。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刘处长问她:“晚上就在我家吃饺子吧?你想吃什么馅的?咱俩边准备包饺子的材料边聊?”
她说:“好呀,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来了就蹭饭!家里有什么就用什么呗,反正我觉得只要包成饺子啥都好吃呢。”
刘处长笑,说:“我也这么觉得,那咱们就包大白菜肉饺子。肉馅是现成的,拿出来解冻就行了,我先把面和上。”一边准备食材,一边接着说:“客气啥?我在这儿也没什么朋友。末末那么喜欢你,说明你人很好,小孩子其实直觉很好的。”
她笑,说:“这,好像还真不能客气,客气就成坏人了。”
两人去厨房,刘处长和面,她帮着往面盆里加水。
刘处长问她:“你们公司应该没有编制吧?你怎么到这个公司的?”
她笑,说:“我的关系还在畜牧厅,开始这项目是畜牧厅的,后来亚行要求项目必须由非国有控股的有限责任公司承担,借调来借调去,我就到这个公司了。”
刘处长说:“哦,机关好像不允许办企业,干部好像也要一刀切不允许在企业干了,你得想好,到时是回畜牧厅,还是从畜牧厅辞职下海到公司。”
她说:“嗯,听说了,畜牧厅李厅长是我们副董事长,听说也不能兼了,还没轮到我这儿。”
刘处长说:“轮到你,你咋办?”
她反问:“您觉得呢?是回厅里,还是下海到公司?”
刘处长沉吟不语,好半天,说:“如果亚行贷款下来,我觉得留在公司也没啥不好,这项目能做三十年吧?够你干到退休了。如果到时候亚行贷款还没个结果,你可能就得考虑回你们畜牧厅了。”
她点点头,说:“嗯,好像还得看亚行贷款的情况。那您觉得到时候亚行贷款能下来吗?”
刘处长笑着说:“这事情折腾了这么久,项目单位,包括政府这边,前期投入都几百万了吧,必须得能下来啊!但是,亚行,不是国内银行,不受中国政府的影响,他们有他们的规则。”
她点头。
过了会儿,她说:“畜牧厅本来还有个女孩,跟我一起借调到这个项目公司,在成立有限责任公司的时候,她选择退出项目,回到厅里,她本来已经是科长,估计原来的位子没了,后来考上五道口的研究生,读研去了。”
刘处长抬头看着她,问:“你说的这个女孩,她爱人是不是叫王宾?”
她惊问:“是这个名字,你怎么知道?”
刘处长说:“我俩一个办公室的呀,我刚才说我要不升、不走挡别人道,说的就是他。小伙子很能干的,能力强,做人又全面,去年已经升到副处级了。听说他有个叔叔是副省级的领导。”
她先“哦”了一声,然后笑起来,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他在计划厅农经处,傻乎乎竟然从来没把你俩联系起来。你俩还是校友呢,贺葳也是你校友,贺葳就是那个女孩。”
刘处长伸出一根沾满面粉的指头推了推眼镜,意味深长地说:“我知道,前几天她到办公室找王宾,我们见面,还聊了几句。”
她说:“前几天我请他俩吃饭,要知道的话,应该请你一起去,大家肯定都很开心。”
刘处长像大姐姐一样看了她一眼,说:“机关里不像公司,我从来不在外面跟人吃饭。老让别人请客欠别人人情,要我请别人,我又请不起,你也知道,机关里靠工资养家活口的人,都穷得很。”
她伸伸舌头,笑说:“晓得了,刘处,我尊重你的原则性。”
刘处长侧头也斜着眼睛望着她,说:“你以后别叫我刘处,就叫我刘姐吧,我比你大吧,够资格当你姐吧?”
她连忙笑着说:“够,够,完全有资格,刘姐。”
这时候面团揉好,刘姐拿块蒸笼布打湿盖在面团上,说:“走,咱去客厅说话,让它醒醒。”
两人坐回到沙发上,刘姐说:“你到时也可以像贺葳一样去考研究生,你比她还小几岁呢吧?而且你还没结婚。这也是一条路。”
她点头,说:“贺葳也这么建议。”
然后,刘姐笑了,说:“咱俩在这儿杞人忧天了半天,说不定后天亚行那边就传来消息,贷款下来了。”
她也笑,说:“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