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悠悠地问春子:“你知道咱俩为啥做了这么久的朋友吗?”
春子问:“为啥?”
她说:“你长这么高,所有的班主任都安排你坐第二第三排,你为了不挡着后面的同学,愣是把自己弯成了驼背。”
春子又“唉”地一声长叹。
两人低头,各想各的心事。
她想:“其实人没有必要那么好胜好强,上天手中掌握着一杆天平,加加减减,总的来说是公平的,这里给你多一些,必然在其它地方亏待你。反之亦然。”
春子在想什么呢?
过了会儿,春子说:“我们班也有故事,我们班高一的时候,不是有个男生因为故意杀人,被判了死刑?”
她说:“哦,我知道呢!全校应该都知道吧?刚好那一学期咱们政治课学的是法律常识,被老师拿来当活教材。他初中不也是咱们班的?挺好的一个小男孩,咱班男生除了坐我周围的,我大部分都没说过话,跟他好像还说过几句话呢。”
春子问:“说啥了?”
她笑:“那哪儿还记得,他喜欢到后面找王一宁玩,大概这么着说上话的。”
春子说:“唉,他运气不好,那两年刚好严打,偏偏他又刚过了十六岁生日,直接就给判了死刑。其实他杀的那人是个社会上的小流氓,在工人俱乐部旁边的台球场欺负咱们同学很久了,他那天就揣了把匕首,结果那家伙又打他们,他就……唉!”
她眼前浮现出那张定格在十六岁的少年的脸,一双细细长长爱笑的眼睛,眼睛下面外眼角下方各有一个三角形的小窝。
这时,枫姨在厨房插话:“你说的是那个谁家的孩子吧?唉,那孩子,太可惜了!平常表现都挺正常的,学习嘛,也马马虎虎不算差,要不是出了那事,按你们那年的升学率,应该至少也能考上个大专。他妈哭死了呀,他家就他一个男孩,上面还有个姐姐,比他大得多,都结婚了,他姐夫还是公安局刑侦科的,好像还是个科长嘛还是副科长的,那也没办法,谁让他杀了人,刀子还是自己带去的。”
她突然想起来,说:“我才想起来,我有个小学同学,他爸是我们单位的工程师,也是,转学到J城之后杀了人,不过他那时还小,大概差几天十四岁,又是抢过对方的刀杀的,可他捅进去之后还在里面转了一下,判了十六年。呀,听说他在里面表现好,说不定减刑,已经出来了。”
春子问:“他杀的是个什么人?他咋那么残忍,还在里面转一下?”脸上一副不寒而栗的表情。
她说:“应该和那谁一样,杀的也是个社会上的小流氓,在路上拦住学生要钱,没钱就打,他之前应该被打过不止一次了。”
春子说:“唉,那时候真乱!咱们同学好多都被劫。”
她说:“嗯,劫财、劫色,男生女生都人心惶惶。我下晚自习路上都被劫过好几次!”
春子大惊:“真的?那你没事吧?都没听你说过!”
她摇摇头,苦笑着说:“有事还能坐这儿跟你讲故事?被劫一次至少做一个月噩梦,恍恍惚惚半学期,哪顾得上跟别人说。”然后又笑着说:“没看出来吧?我也算是大难不死之人呢!”
春子笑,说:“你就想说你必有后福呗!”
她笑,说:“没出事的,能活到今天的,都是有福的,你也是!”
春子说:“那咱等下干一杯吧!”然后对着厨房喊:“妈,咱家有酒没?我等下想和潘雪喝一杯!”
枫姨在厨房笑骂:“哎哟,听见了、听见了,你喊啥?还喝一杯,人家外面人听见了还以为我家养了个酒鬼呢!”
春子笑:“外面哪有人?”再问一遍:“咱家有没有酒呀?”
枫姨说:“有、有、有!你想喝啥酒?茅台还是五粮液?储藏室里都有。”
她笑,说:“阿姨,你太高估我俩了,黄酒或者红酒就可以了,我已经是舍命陪君子了。”
春子豪气冲霄,说:“不行,我要喝茅台。今天受惊了,我要压压惊!”
她和枫姨笑。
枫姨说:“你要喝啥自己去储藏室拿去。”
春子起身去储藏室,拍着她的肩说:“你也来,看你想喝啥!”
储藏室里堆的满满的,烟、酒、水果,各种食品、营养品,无处落足。春子两只脚插进去,原地转圈搜寻,她站在门口看着,春子找到茅台,让她:“哎,你去厨房,帮我拿把剪刀过来,这还没开箱呢。”
她熟门熟路,去厨房找到放保鲜膜的抽屉取了剪刀,拿给春子。
春子拆茅台酒箱,她问:“你还真要喝茅台啊?我可陪不了你,你自斟自饮吧!”
春子说:“行,你能喝多少喝多少。不知道为啥,我今天特别想喝酒。”
她笑问:“拿我的糗事当下酒菜?”
春子“哈哈哈哈”笑,说:“对。你以后多说点儿自己的糗事,再也没有比听你出丑更开心的事了。”
她打春子,说:“不行,你也得说。估计你等下喝多了,不用我催,自己就开讲了。”
春子得意地说:“那不会!我的酒品还是可以的,喝多了就睡觉,既不会胡说,也不会又哭又笑地吓唬人。”
她笑说:“我拭目以待。”
两人拿了酒回厨房。枫姨说:“马上好,最后一道菜。米饭好了,在电饭锅里,你俩先盛饭。”
两人盛好饭,摆好桌子,春子开始倒酒,用茅台酒盒子里配的小酒杯给她倒了半杯,问枫姨:“妈,你喝不喝?”
枫姨说:“我不喝,你俩慢慢喝吧!”
春子取了一只碗,给自己倒,酒浆“汩汩”地倾进碗里,她在一边不停地喊:“行了,行了,行了!”
春子笑着说:“这算啥?你要能喝完那一小杯,我就能喝半斤。”
这时枫姨端着最后一盘菜上桌,她对枫姨说:“阿姨,你快管管她,她还倒呢!”
枫姨斜眼看了一眼春子,对她扬了扬下巴,说:“没事,让她喝!她压力太大了,每天头发一把一把地掉。”
她便不再作声,不知为什么,她好像看到好朋友眼角有泪光一闪而没。
三人坐下喝酒吃饭。枫姨早早吃完,去客厅看电视,她端着那半杯酒,一次次和春子的大碗干杯,直到春子举着碗一干而尽,她也抿干净小酒盅里的残酒。两人捧着碗吃饭。吃完默契地配合着收拾、洗涮。
春子说:“有你在真好!洗碗都成了件快乐的事,本来我最讨厌洗碗。”
她说:“我也是,我宁愿做饭,挺开心的,有一种创作的喜悦。”
春子说:“我啥也不爱干,我宁愿吃方便面,也不愿意做饭、洗碗。”
她问:“那高平呢?他干不干?”
春子说:“他呀,他就会煮方便面,比我稍强那么一点点儿,我连方便面都不会煮。”
她笑:“那他还真是投你所好。”
春子说:“我俩大部分时间吃盒饭,剩下的时间在外面吃,偶尔吃方便面。”
她发愁地看着春子。
春子笑着说:“没事呀,吃盒饭或者在外面吃挺好的,不用洗碗收拾厨房。我家厨房可干净了,你到时去看了就知道了。”
两人收拾完,解了围裙进客厅。
枫姨问:“你俩困不困,要不要睡会儿午觉?”
春子说:“我可能喝的有点儿多了,这会儿有点儿晕乎乎,还真得睡一会儿。”
她说:“我也困,本来每天都要睡午觉。”
枫姨说:“那你俩脱了外衣去到我屋里大床上睡去,我也回我们屋里看电视去。我看电视不吵你俩吧?”
俩人笑,一起说:“不吵,还有人不开电视睡不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