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小贺申请洗了手帮忙,小贺也不客气,组织着三个人做菜、调馅、擀饺子皮、包饺子。
王宾自告奋勇负责调馅,小贺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他妈是天津人,祖传“狗不理”包子的调馅手艺,今天让他给咱们露一手。”他也不藏私,一边调,一边解说步骤要领:
首先是制葱、姜、花椒水。葱、姜分别切末,放盐腌半小时。花椒提前一晚加温水泡。腌好、泡好的葱、姜和花椒,捏出来的水调在一起,成一碗葱姜花椒水。
然后准备蔬菜。不论饺子馅里要拌入什么蔬菜,洗净,切碎,撒上盐,用手抓拌均匀,搁置大约半小时,捏干里面的水分。
然后剁肉馅。肥肉、瘦肉分开剁,细细地切成小块,然后一刀挨一刀密密地横竖各剁过一遍就行,不需要剁的太细。
接下来肉馅上劲儿,这一步很重要,做到位可以确保饺子馅下锅前不出水,煮熟后多汁、q弹、有嚼劲。剁好的肥肉和瘦肉沫放在一起,先加入1\/3的葱姜料水,使劲儿搅拌,直到水分全部吸收,再加入1\/3的料水,使劲搅拌,水分吸收完,加入剩余的料水,接着搅拌,直到肉馅成团不散。
最后调馅。把搅拌好的肉馅和捏去多余水分的蔬菜放在盆里,打入一个生鸡蛋,按家人喜欢的口味加上素油、酱油、蚝油、胡椒粉等调料拌匀。
她看着王宾调出来的馅,恍然大悟:“难怪我们家的饺子,总是等全包完下锅的时候,前面包好的已经粘在案板上拿不起来,原来步骤就不对。”
王宾笑说:“你们家南方人吧?没有家传,可能也没遇见好师傅。”
她笑说:“我爸我妈当年跟南下干部们学的做饺子,估计那些人要么穷人家出身,就没吃过几顿饺子,要么地主家阔少爷跑出去闹革命,只吃过,没做过。”
三人笑。她因为刚才说到“我妈”,眼睛又湿润了。
小贺和王宾似乎察觉到什么,好一会儿没说话。三个人只管默契地干着手里的活儿。
窗外春光明媚,一排杨树,枝头鹅黄嫩绿,在春风中飒飒地抖动着,园中的大柳树,随风舒展着柔软的绿意盈盈的枝条。屋里气氛很宁静,很温馨,很亲切。她突然想起这正是往年过年家里的气氛,这气氛在她是不是从此只堪回味了呢?竟有些痴了。
小贺叹了口气,轻声说:“你妈的事我听说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她勉强笑了笑,说:“没事,我已经没事了,慢慢会习惯的吧。”
过了会儿,她轻轻说:“我哭够了,不想再哭了。”说完抬头,对小贺笑了笑。小贺的眼睛突然湿了,假装擦眼镜,转过身擦去了泪水。
过了会儿,小贺说:“我们小时候很少有机会吃包子饺子,如果吃肉包子肉饺子,那就算不是过年,也跟过年差不多。每次吃包子的时候,舍不得吃馅儿,转着圈儿先把皮儿吃了,最后才吃那口馅。有一回皮儿快吃完,那口一直舍不得吃的馅儿掉到了地上,真是欲哭无泪啊。”
三人笑。
她说:“我咋觉得这说的像是我小时候的故事。”
王宾也笑说:“我估计咱们的同龄人,每个人都有个类似这样的故事。”
她笑说:“我也讲个吃包子的故事:那时候周末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从抽屉里取出饭票菜票,去食堂看看有什么好吃的。那天食堂卖肉包子,我买了十个。回家趁热吃了一个。馅很好吃,皮儿好像面没发好,而且好像没完全蒸熟,吃起来黏糊糊的。我把馅儿吃了,皮儿实在吃不下去,就捏成一团,打开窗子扔了出去。偏偏在这时候,我爸下班回来了,问我往楼下扔什么呢,我吓得不敢吭声,我三姐唯恐天下不乱,马上揭发我,我爸就命令她下楼去捡回来,让我当着他的面吃下去。”
讲到这儿,她不讲了。
小贺和王宾一起追问:“那你吃了没?”
她笑着说:“我心一横,准备闭着眼吃下去了,我妈回来了,说这么脏吃了不得生病呀,你爸教训的对,是不该浪费粮食,以后不能浪费粮食了哦。”
三个人全笑。
小贺说:“我家也是,我爸凶得很,有时候还打我和我妹,我妈特别好,从来没打过我们,总护着我们。”
王宾笑着说:“我家是男女双打。我妈就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有时候没考第一名,回家他俩一起打。不过我们好像也不怕挨打,该干啥干啥,男孩儿皮实。”
她笑,说:“看来还是该打,你两个挨打的,一个是本市高考文科第一,一个是理科第一。我没考第一大概就是因为没挨过打。”
小贺“咯咯”笑着说:“那也不是,我妹比我挨打多,她只考上大专。”
王宾说:“我哥跟我弟挨打不比我少,也没考第一。”
她笑着说:“总不能第一全教你两家占了去。这样才公平。”
说着话,小贺已经端上四道凉菜,煮出一大盘饺子,王宾开了一瓶红葡萄酒。
此时三个人已经很融洽,谁也不跟谁客气,三个人又喝又吃又说又笑,不知不觉竟然把一大盘饺子和四个凉菜全吃完了,连那瓶长城红也喝干了。
她不好意思地说:“哎呀,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饺子,忘了假装矜持了。”
小贺笑,说:“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躺着。来,让你更舒服一点。”一边递给她一个沙发垫。
王宾说:“咱仨今天这样,是吃饭的最高境界。如果都吃完了,桌上还剩很多,只有两种情况:要么饭菜实在太难吃,吃不下去;要么太少,大家都不敢吃,饿着肚子呢。”
她想了想,说:“还果然是这样的呢。”小贺在旁边笑。
王宾起身收拾了桌子,去厨房洗涮,留下她和小贺坐在沙发上说话。
小贺说:“春节前,我参加了今年的研究生考试,三月份成绩出来,前两天接到导师的面试通知。”
她扬了扬眉毛,说:“诶,你悄没声息干了件大事。考的哪个学校,什么专业?”
小贺坐正身体,清了清嗓子,说:“人民银行研究生院金融专业。”
她问:“就是传说中的五道口金融学院?厉害呀,你!那可是全国金融学院的天花板。”
小贺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我还没想好去不去。”
她惊问:“为啥不去?”
小贺说:“我比你大三岁,今年二十八了,如果去,毕业就三十一了,可能就错过了要孩子的最佳时机。”
她低下头想了想,说:“孩子肯定还是要要的吧?要不然感觉生命不完整,尤其对于女性来说?”
小贺点点头,说:“我们也是这么想。”
她问:“那你当时怎么想到要报考研究生的呢?”
小贺说:“你知道的,我先借调出去,然后又回到厅里,厅里本来就没什么事,这样一来更是混日子,我实在是不甘心,也没别的出路,就……”
她点点头。过了会儿又问:“读研期间好像是可以结婚生子的吧?”
小贺说:“应该可以吧。”
她说:“那你还为难啥?既然考上了就去上啊,至于孩子,顺其自然呗,有了就生。”
小贺说:“生了谁带?我总不能带着孩子上学吧?学校里也没条件。”
她问:“你父母或者他父母能帮忙吗?”
小贺说:“他们现在都还没退休,可能没办法帮忙。”
两个人都低下头,不说话。
好一会儿,她抬起头,拍了拍小贺的手,说:“顺其自然往下走呗。我有个好朋友,经常说一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等有孩子了,自然就有办法解决孩子的问题。”
小贺反握着她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她又问小贺:“那你去读研,他是不是也要去呀?”
小贺说:“不一定,他现在在单位干的挺好,上研究生回来未必会比他在单位干这三年发展的好。”
她点点头,说:“挺好的,你们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是好!”说完,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大姐和姐夫,心里暗暗祈祷:但愿小贺和王宾可以相濡以沫、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