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能为力?!”
沈清辞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猛地断裂,震得整个偏殿鸦雀无声。她一把推开那个瑟瑟发抖、只会重复“牵机引无解”的太医,巨大的孕肚让她动作有些笨拙,气势却凶悍得像护崽的母狮。
(庸医!一群拿着国家编制混饭吃的废物!)
她扑到榻边,萧绝的脸色已经从青白转向一种不祥的灰败,脖颈处的黑气如同蛛网般向上攀爬,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但随之涌起的,是一股更强大的、近乎蛮横的求生欲——她的,也是他的。
“都给我滚开!”她厉声喝道,不容置疑地命令宸王府的侍卫,“癸一!清场!守住门口,没有我的允许,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柳姨,准备温水、皂角水,越多越好!再去给我找根干净的羽毛,或者……鹅毛管也行!”
(催吐!必须先催吐!黄金抢救时间可能还没完全过去!)
太医们还想说什么,被癸一冷冽的眼神和腰间隐隐出鞘的刀锋逼退,连滚爬爬地被“请”了出去。柳姨娘虽然吓得脸色发白,但对沈清辞有着盲目的信任,立刻带着丫鬟行动起来。
沈清辞跪坐在榻边,无视自己笨重的身子和阵阵发紧的腹部,她掰开萧绝紧咬的牙关,手指探入他口中,试图刺激喉头。可萧绝即使昏迷,身体的本能抗拒依然强烈。
(不行,深度昏迷,咽反射太弱了!)
她目光扫过柳姨娘找来的那根天鹅羽毛管,眼神一狠。(物理刺激不行,就来化学的!)
“皂角水!快!”
她接过丫鬟递来的、用皂角荚紧急熬煮出的浑浊液体,味道刺鼻。她捏着萧绝的下颌,小心翼翼地将羽毛管探入他喉间深处,然后将皂角水一点点灌了进去。
“呕——!”
强烈的刺激性气味和液体终于引发了剧烈的生理反应,萧绝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呕出了一些混着酒液的秽物。沈清辞不顾污秽,紧紧扶着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刺激和灌入清水的动作,直到他吐出的几乎是清水为止。
(第一步,清除胃内残留毒物,完成!)她累得几乎虚脱,额头冷汗密布,小腹传来一阵阵下坠的酸胀感,但她不敢停。
然而,萧绝的脸色并未好转多少,黑气依旧盘踞。太医说得对,“牵机引”毒性太烈,恐怕大部分已经被吸收进入血液。
(血液透析是不可能了,只能想办法解毒中和,或者促进代谢!)
“柳姨!把我从江宁带来的那个紫檀木匣子拿来!快!”那是她生母林婉清留下的遗物之一,里面有一些她看不太懂的手札和零散笔记,之前只当是母亲少女时的杂记,如今生死关头,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她颤抖着手翻开那些泛黄的纸张,上面是母亲清秀的字迹,除了诗词女红,竟真的夹杂着一些关于草药、毒理的零星记录。她一目十行地搜寻着,目光最终定格在一页角落里的几行小字上:
“……牵机之毒,性烈如焚,蚀经断脉……或可以‘七星鬼见愁’为主,佐以‘血灵芝’、‘百年石髓’……然药性霸道,需以至亲血脉为引,调和阴阳,或可搏一线生机……”
后面还附了一个极其复杂、剂量要求苛刻到变态的药方。
(七星鬼见愁?血灵芝?百年石髓?这都是些什么地狱级难度的药材?!至亲血脉为引?)沈清辞眼前一黑,感觉这解药配置难度堪比集齐七龙珠召唤神龙。
“王妃!药方上的药材,王府库房里竟……竟大部分都有!只是这‘百年石髓’极为罕见,宫中御药房或许有存货,但……”癸一迅速查看了药方,回报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宸王府的底蕴,深不可测。
“去求陛下!就说宸王危在旦夕,需要‘百年石髓’救命!他若不给,就是纵容太子谋害功臣!”沈清辞毫不犹豫地把压力给到皇帝那边。
癸一领命,如鬼魅般消失。
药材在皇帝迫于压力和(可能存在的)一丝愧疚下,被火速送来。宸王府内设立了临时药房,由柳姨娘和信得过的嬷嬷亲自煎熬,不容任何人插手。
药熬好了,漆黑粘稠的一碗,散发着难以形容的古怪气味。
“至亲血脉为引……”沈清辞喃喃自语,目光落在萧绝毫无血色的脸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父母?不知在哪儿。兄弟姐妹?没有。孩子?还未出世……)
她猛地抬起自己的手腕,眼神决绝。(那就只有我了!我们是夫妻,一体同命,算不算至亲?)
“王妃!不可!您还怀着孩子!”柳姨娘看出她的意图,失声阻止。
“没时间了!”沈清辞抓起旁边准备用来割断纱布的小银刀,对着自己白皙的手腕,眼一闭,心一横,划了下去!
刺痛传来,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滴落在漆黑粘稠的药碗里。奇异的是,血液滴入,那难闻的药味似乎淡了一些,药液表面泛起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光泽。
(有戏!)
她顾不上包扎伤口,将混入自己血液的药碗端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扶起萧绝的头,一点点将药汁喂了进去。每一口都喂得极其艰难,生怕他呛到。
喂完药,她撕下衣摆干净的内衬,胡乱缠住手腕上的伤口,便寸步不离地守在榻前。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从天黑到天亮,又从天亮到天黑。
沈清辞几乎不眠不休,眼睛熬得通红,困极了就趴在榻边眯一会儿,稍有动静立刻惊醒。她不停地用温水替萧绝擦拭身体降温(毒性引发的高烧),观察他脖颈处黑气的消长,时不时探他的鼻息和脉搏。
(萧绝,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这王妃不就成寡妇了?还是带俩拖油瓶的寡妇,再嫁都难了……你答应给我的报销单还没签字呢……你说要给我想要的一切,我还没想好要什么呢……)
她握着他冰凉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时而威胁,时而祈求,时而回忆两人从死牢初遇到如今的点点滴滴。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母亲的焦虑和悲伤,动得格外频繁。
“宝宝,别闹,我们在救你爹呢……”她轻轻抚摸着肚子,声音沙哑疲惫。
不知是那险之又险的药方起了作用,还是沈清辞以血为引带来了奇迹,抑或是萧绝自身强大的求生意志,在灌下药的第二个深夜,他脖颈处蔓延的黑气,终于停止了扩散,甚至……似乎淡化了一点点!
虽然人依旧昏迷不醒,高烧反复,但脉搏似乎比之前强了一丝。
“有效!柳姨!药有效!”沈清辞喜极而泣,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下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她不敢有丝毫松懈,继续日夜不停地照顾,亲自尝每一碗新煎的药(确保温度和无误),根据萧绝的反应细微调整着喂药的频率和辅以的物理降温。
与此同时,外界早已天翻地覆。
宸王在太子东宫被毒害,性命垂危的消息,像一场飓风席卷朝野。皇帝迫于压力,将太子禁足东宫,勒令彻查。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抚。
真正的风暴,来自于萧绝麾下势力的全面动员。
北境边军将领联名上书,言辞激烈,要求严惩凶手;暗影组织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疯狂搜集太子及其党羽的所有罪证,从贪腐到结党,再到一些见不得光的阴私勾当,一桩桩、一件件被整理出来,随时准备引爆;朝中那些原本中立或暗地里倾向萧绝的官员,也开始频频活动,弹劾太子党的奏章雪片般飞向皇帝的御案。
一场针对太子及其势力的雷霆清算,已在无声无息间,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而在江宁,一直暗中监视赵通判府的听风阁探子,回报了一个消息:赵明远似乎变得更加焦躁不安,与那神秘胡商的接触更加频繁隐秘,而那股“青羽冷檀”的幽香,在某个深夜,再次从通判府的书房飘出,久久不散。
他们,似乎也在加快步伐。
宸王府的偏殿内,烛火摇曳。
沈清辞累极了,握着萧绝的手,趴在榻边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仿佛感觉到那只冰冷的大手,极其轻微地,回握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