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探器残骸散落在地，细小的电火花偶尔噼啪一声，最终归于沉寂，像几具冰冷的电子昆虫尸体。
走廊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着原有的铁锈和霉味，更加难闻。
随安盯着那几坨废铁，又猛地扭头去看重新缩回阴影里、仿佛无事发生的林野，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只是弯腰默默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扳手，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摩挲着冰凉的金属。
尴尬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在空气中弥漫。
用嘴……真的能快到这种程度？
那已经不是人类语速，更像是一台精密的代码朗诵机。
江烁打破了沉默。
他走到那几台报废的嗅探器旁，用脚尖轻轻拨动了一下，确认它们彻底失去了功能。
“这里不能待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在走廊里引起轻微的回音，“它们的失联信号可能已经传回。”
林野终于动了动。
他从阴影里抬起头，脸色在应急灯冷白的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带着刺的冷冽。
“跟我来。”
他言简意赅，甚至没看其他人，转身就朝着隧道更深处走去，那只完好的左手重新插回口袋，受伤的右手依旧不自然地垂着。
他的脚步很快，对这片黑暗似乎有种异常的熟悉，轻易地避开地上散落的碎石和不明障碍物。
江烁没有丝毫犹豫，示意顾星澜和随安跟上。
顾星澜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快步跟上。
随安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又要去哪”、“这地方简直烂透了”，但还是认命地抓起他的宝贝应急灯和零件袋，踉跄着追了上去。
林野带着他们在错综复杂、仿佛没有尽头的废弃隧道里穿行。
应急灯的光束是唯一的光源，在无尽的黑暗和锈蚀的金属巨物间摇晃，切割出短暂的光明路径，旋即又被更浓重的黑暗吞噬。空气越来越潮湿，顶上滴落的水珠越来越密集。
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空洞的风声，或是某种金属疲劳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不知走了多久，林野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被巨大管道和废弃线缆掩埋了近半的金属小门前停住脚步。
门上覆盖着厚厚的锈迹和污垢，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
他没有用手，而是抬起左脚，用鞋尖抵住门底部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用力向上一蹬——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门向内弹开了一条缝隙，一股更加陈腐、带着尘埃和纸张霉味的空气涌了出来。
“进去。”
林野侧身让开，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江烁第一个侧身钻了进去。
里面一片漆黑。
随安赶紧将应急灯递过去。
光束扫入，照亮了一个不算太大、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空间。
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多年的设备间或者小型储藏室。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同。
角落里堆着几台蒙尘的显示器，屏幕大多碎裂。
几张破烂的电脑椅歪倒在地，其中一张上面还搭着一件积满灰的、印着某个电竞战队Logo的队服。
墙壁上，模糊的海报残片顽固地黏连着，色彩褪尽，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激昂的标语和游戏角色的轮廓。
一个断裂的冠军奖杯模型被随意丢在杂物堆上，断口处积着厚厚的灰。
这里，曾经是一个秘密的、充满热血的据点。
林野最后一个进来，反手将门轻轻推上，隔绝了外面的隧道。
他靠在门上，微微喘息，似乎刚才那段疾行对他消耗不小。
他扫了一眼这个布满尘埃和回忆的空间，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又变得冰冷坚硬，仿佛用一层寒冰将自己与这一切隔开。
“这……就是你以前搞电竞的地方？”
随安好奇地四处打量，用手扇开面前的灰尘，“藏得可真够深的。够赛博，够废土，就是味儿有点冲。”
他试图用调侃掩饰紧张。
林野没接话，径直走到房间最里侧的一个老旧铁柜前。
柜门锁着，是一种老式的物理锁。
他顿了顿，没有去碰那只受伤的右手，而是俯下身，用嘴咬住钥匙孔旁边一块似乎有些松动的挡板，猛地一扯！
挡板被扯下，露出后面隐藏的一个小型指纹识别器。
上面也落满了灰。
他伸出左手的食指，按了上去。
“嘀”一声轻响，绿灯亮起。
铁柜内部传来锁舌弹开的声音。
柜门吱呀一声打开。
里面的东西让随安吹了声口哨。
不再是废弃的垃圾。
柜子里分层整齐地摆放着几台虽然型号较老、但保养得相当不错的笔记本电脑，旁边是各种型号的转接线、接口、几块外接硬盘。
下层则是一些看起来像是改装过的路由器、信号增强器，甚至还有几个小巧的、用途不明的自制设备。
虽然都不是最新最强的装备，但看得出被精心维护和挑选过，在这个被遗忘的角落，它们代表着宝贵的资源和可能性。
“我去……野哥，你这是藏着军火库啊！”
随安眼睛都亮了，伸手就想去摸。
“别碰。”
林野冷声道，用左手精准地拍开随安的手腕，“东西旧，但没废，省着点用。”
他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台笔记本和一个多功能接口盒，递给江烁，“试试这个。
这里的信号被多层屏蔽干扰，EVE的监控弱很多，但也不稳定。
看能不能找到关于‘花海’或者系统死机后恢复进度的有效信息。”
他又看向顾星澜，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幅度，递过去一个小巧的、像是mp3播放器但带有复杂接口的设备：“这个……或许能帮你暂时过滤掉一些公共频段的杂音干扰。你自己调整频段试试。”
最后，他瞥了一眼搓着手、眼巴巴看着柜子里设备的随安，从最底层拿出一台外壳有明显烧灼痕迹、屏幕也有裂痕的平板扔给他：“你的。凑合用。里面的‘丧气滤镜3.0’测试版还没删，说不定能骗过低级扫描。”
随安手忙脚乱地接住，如获至宝，也顾不上吐槽设备的破旧了。
分发完设备，林野似乎完成了一项任务，再次退到角落，靠墙坐下，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左手无意识地轻轻握着自己那只依旧微微颤抖的右手手腕。
应急灯的光线下，尘埃在缓慢飞舞。这个小小的、藏匿在城市血管最深处、被尘埃和旧日荣光覆盖的基地，暂时提供了片刻喘息。
江烁已经打开了笔记本，屏幕幽幽的光映在他专注的脸上。
顾星澜小心地戴上了那个过滤设备，试着调节。
随安则已经开始捣鼓他那台破平板，嘴里念念有词。
林野藏在阴影里，仿佛与那些褪色的海报、断裂的奖杯融为了一体。
这里是他过去的堡垒，也是他伤痕的证明。
如今，它成了这群逃亡者临时的军火库和避风港。
而外面的世界，EVE系统的搜索网络，正在重新编织，步步紧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