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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光阴,足以让一个婴孩长成少年,也足以让一个战略构想,沉淀为足以撼动山河的现实力量。
金川,早已不再是昔日的烽火边陲。营汛坚固,驿道通达,市集喧嚣,社学里的读书声已与山歌一样寻常。这里,已然成为帝国西南最为稳固的基石,也是陆弘毅西顾方略最坚实的试验场与跳板。
十年间,韩震的探察队付出了惨重代价,数十名最精干的“山民”永远留在了雪山的怀抱,但他们用血肉换回的,是铺满陆弘毅书房墙壁的、极其详尽的西藏东部舆图。每一道山口,每一条河流,每一个可供扎营的草甸,乃至不同季节的风向、潜在的雪崩区,都被一一标注。更重要的是,那本《高原防瘴指南》已在“西山营”中烂熟于心,成了保命的金科玉律。
十年间,“西山营”已扩充至八千之众。他们不再是初时的蕃民新兵,而是经历了阶梯式严酷训练、完全适应了高原环境的职业山地战士。他们面色黧黑,嘴唇紫绀,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能在海拔四千米以上负重疾行,能靠着一块酥油、一把炒面在雪线之上生存数日。他们是帝国为雪域量身打造的利刃。
十年间,一条由数十个大小兵站、仓库构成的“生命线”,已从打箭炉(康定)向西蜿蜒延伸,如同一条巨蟒,悄然将触角探入了金沙江以西。大量的粮食、药材、箭矢、御寒物资被提前囤积于沿途关键节点。与沿线部落的盟约也已牢固,他们的驮队和向导,将成为大军不可或缺的辅助。
十年间,政治与宗教的渗透从未停止。通过持续的茶马贸易、秘密的使节往来以及有选择的布施,帝国在西藏东部,尤其是在康区(喀木)一带,已非完全陌生的存在。一些地方头人和寺院住持,已然接受了帝国的封号和赏赐,虽未公开叛离拉萨,但至少保证了在帝国大军经过时,他们会保持中立,甚至提供有限的便利。
时机,已然成熟。
决策:剑指昌都
总督府内,巨大的沙盘旁,陆弘毅鬓角已添更多华发,但目光依旧清澈而坚定。他身边站着接替王坚的四川总兵官李化龙(虚构,以示时代推移),以及韩震等一众核心将领幕僚。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陆弘毅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今我‘西山营’将士已堪大用,粮道已通,舆图已备,康区诸部,其心可用。进军西藏,当由此始。而欲控西藏,必先扼昌都!”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那个位于扎曲和昂曲两河交汇处、被称为“水汇口”的战略要冲——昌都。
“昌都,乃川、滇、青三省入藏之咽喉,茶马古道之枢纽。控扼此地,则西可威慑拉萨,北可切断青海蒙古与西藏之联系,南可震慑滇藏边境。拿下昌都,西藏门户洞开,我进可攻,退可守,主动权尽在我手!”
李化龙虽是武将,但也深知此战关乎国运,沉声道:“陆公,昌都地势险要,敌军必有防备。且自此向西,海拔更高,路途更险,大军深入,补给维艰,是否再稳妥些?”
陆弘毅微微摇头:“李将军,兵贵神速,亦贵出其不意。我们准备了十年,吐蕃人(泛指西藏势力)或许知道我们有心西顾,但绝料不到我们敢以如此规模、如此准备,直插其腹地!我们就是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至于补给……”他看向负责后勤的官员。
那官员立刻回道:“禀大人、将军,沿金沙江至昌都路线,我已建立三大核心兵站,十二处中转哨所,囤积之粮草,足以支撑‘西山营’主力作战半年。加之沿途可向友好部落征购(实为购买)部分牛羊,补给无忧!”
韩震也补充道:“据最新情报,昌都由拉萨委派的第巴(地方官)管理,守军约两千,多为本地征召之兵,战力远不及我‘西山营’。其城内各大寺院态度暧昧,尤其是与我们有过接触的嘎玛噶举派寺院,似有观望之意。”
誓师:暗夜下的利刃
所有疑虑都被充分的数据和周密的准备打消。进军命令,终于下达。
没有公开的誓师大会,没有扰民的军队调动。在一个月黑风高的秋夜,首批五千名“西山营”精锐,携带半月干粮和精良的器械,分成数路,如同暗夜中流动的潮水,悄无声息地越过了金沙江,沿着探察队标记出的、相对隐蔽的“步径”和“马道”,向着昌都方向快速穿插。他们的任务是避开大道,进行长途迂回,抢占昌都外围制高点,切断其援军路线,并在主力到达前完成战术包围。
数日后,由李化龙亲自率领的“西山营”主力一万五千人(含部分工兵、医疗及后勤部队),携带“旋风炮”等攻坚器械,浩浩荡荡地沿着官方修缮过的主道,打出旗号,堂堂正正地向西推进。此举既为震慑,也为吸引昌都守军注意力,掩护先锋部队的迂回行动。
陆弘毅坐镇成都,他的心却已随着大军西行。他知道,这第一步至关重要。昌都之战,不仅是为了夺取一个战略要地,更是为了检验他这十年来所有准备的有效性——他的军队能否在更高海拔保持战力?他的后勤能否支撑一场远离基地的战役?他的政治渗透能否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帝国的西南边疆,即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经过精密计算的军事行动。十载耕耘,终到开镰之时。雪域高原的东大门,即将迎来命运的叩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