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擅动古琴风波后,温晚晴在玄泠宫的日子愈发谨小慎微。
她将活动范围严格限制在静思园和自己那间偏僻侧殿,连擦拭律法阁书架时都恨不得踮着脚尖,生怕再触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那架蒙尘的七弦琴,如同一个无声的警示,矗立在律法阁的角落。
每次路过,温晚晴都忍不住多看它一眼。
琴身古朴的木质流淌着岁月痕迹,断裂的琴弦透着一种残缺的美。
身为音乐家的灵魂在她体内躁动,修复它、让它重新发出清音的渴望几乎成为一种本能。
但她牢牢记得寒翊仙官当时的怒斥和凌玄那句听不出喜怒的“下不为例”,只能强行压下这股冲动。
【系统:当前好感度+16。宿主近期行为符合“低调潜伏”策略,请继续保持。】
“保持是没问题,”温晚晴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静思园仿佛永远扫不完的落叶,一边在心里回应,“可这进度也太慢了。除了那次怼仙侍和碰琴事件被动涨了点,其他时间几乎停滞。凌玄那家伙,根本就是个宅男加工作狂,连面都见不着,怎么刷好感?”
她有些发愁。
玄泠宫的日子平静得近乎凝滞,除了仙气让她这个魔体始终有些不适外,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转机发生在一个月色清冷的夜晚。
温晚晴因白日里吸收了不少仙灵之气,体内魔元运转有些滞涩,躺在冰冷的玉榻上辗转难眠。
索性起身,披了件外袍,悄无声息地走到静思园中,坐在那棵最大的仙树下望着天穹上那轮比魔界清晰皎洁无数倍的明月发呆。
万籁俱寂,唯有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无意识地轻轻哼起了一段旋律——是她前世最钟爱的一首小提琴协奏曲的慢板乐章,曲调悠远、宁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如同月华流淌,抚慰人心。
没有乐器,只是清哼,声音极低,几乎融入了风声里。
哼着哼着,她忽然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不同于仙灵之气的能量波动自身后律法阁的方向传来。
那波动带着一种焦躁、紊乱的气息,虽然被极力压制,但在她这个对能量异常敏感的人感知中,依旧如同平静湖面投下的一颗石子。
是凌玄的气息?
他怎么了?
温晚晴心中一动,停止了哼唱,凝神感知。
那紊乱的气息似乎……与她刚才哼唱的旋律有关?
当她哼唱时,那气息略显平复,当她停下,紊乱又隐隐加剧。
一个大胆的猜想浮上心头。
难道凌玄旧伤发作,或者修炼遇到了什么关隘,而恰好……音乐能起到安抚作用?
联想到那架被珍视却又蒙尘的琴,还有那位已故的璇玑仙子……
机会!
这绝对是天赐良机!
温晚晴的心脏砰砰直跳。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贸然行动,必须“自然”,必须“无意”。
她重新开始哼唱,依旧是那段舒缓的慢板,但这次,她稍稍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经过清蕴仙露净化后变得中正平和的魔元力。
这丝力量并非攻击,而是作为引导和共鸣的媒介,让哼唱的声音带上了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安抚效果,如同无形的涟漪,缓缓朝着律法阁主殿的方向扩散开去。
她哼得很专注,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是对月抒怀,是排解乡愁,唯独不像是有意为之。
律法阁顶层,凌玄的静室内。
他盘膝坐在玉蒲团上,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千年前魔尊留在他神魂深处的暗伤今日不知为何突然被引动,如同冰层下的暗火灼烧,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与心神躁动。
他正全力运转仙元压制,却收效甚微。
就在他心神摇曳之际,一缕若有若无、空灵舒缓的哼唱声,如同穿过重重迷雾的月光,悄然传入他耳中。
那旋律他从未听过,古怪却奇异地动听,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更奇特的是,哼唱声中似乎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与他体内躁动仙元隐隐共鸣的平和力量。
在这哼唱声中,他神魂中那灼热的痛楚竟如同被清凉的泉水洗涤,渐渐平息下去,躁动的心神也慢慢归于宁静。
是……那个魔族公主?
凌玄倏然睁开眼,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他神识瞬间铺开,清晰地“看”到静思园仙树下,那个抱着膝盖、望着月亮轻声哼唱的暗紫色身影。
她看起来是那么专注,那么……无害。
是她无意间的行为,还是……她察觉到了什么,有意为之?
若是后者,那她的感知力和对力量的掌控,未免太过惊人。
而且,她用的是魔元?
为何这魔元竟能安抚他仙魂的创伤?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但此刻,那哼唱声带来的宁静与舒适是如此真实。
他闭上眼,不再抗拒,任由那奇异的旋律如同温柔的手,抚平他神魂的褶皱。
温晚晴哼了许久,直到感觉那律法阁方向传来的紊乱气息彻底平复,归于深沉的宁静,她才缓缓停了下来。
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不露痕迹的试探。
她打了个哈欠,装作困倦的样子,起身拍拍裙子,慢悠悠地晃回了自己的偏殿。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温晚晴像往常一样,拿着扫帚去静思园干活。
她敏锐地察觉到,宫中气氛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变化。
那些仙侍看她的目光,少了几分之前的审视,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甚至有个小仙侍在给她送早饭时,破天荒地对她飞快地笑了一下。
而寒翊仙官,虽然依旧板着脸,但训诫她时,语气似乎没那么冰冷刺骨了。
最重要的是——
【系统提示:凌玄好感度+8,当前好感度+24。】
八点!一次性加了八点!温
晚晴内心狂喜,差点没拿稳扫帚。
果然!
音乐无国界,也能打通仙魔壁垒!
凌玄的旧伤果然对音乐有反应!
她强忍着仰天大笑的冲动,低着头,更加卖力地扫起落叶来,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下一步计划。
既然音乐有效,那架琴……是不是可以……
又过了几天,一切风平浪静。
温晚晴按捺住激动,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依旧扮演着安静本分的“随侍”。
她在等,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这天下午,她正在擦拭律法阁外层的书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寒翊仙官略带焦急的声音:“上神,您神魂之伤又发作了?是否需要属下立刻去药王殿求取‘定魂丹’?”
“无妨。”凌玄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温晚晴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极力压抑的疲惫和虚弱。
“旧疾而已,调息片刻即可。药王殿的定魂丹,于我已无大用。”
“可是上神……”
“下去吧。”
寒翊仙官无奈,只能忧心忡忡地退了出来,看到门外的温晚晴,眉头皱得更紧,却没说什么,快步离开了。
温晚晴的心跳再次加速。
机会来了!而且这次,是“光明正大”感知到的机会!
她犹豫了片刻,像是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
最终,她仿佛下定了决心,放下手中的拂尘,走到那架蒙尘的古琴前。
她先是恭敬地对着古琴行了一礼,低声道:“璇玑仙子在上,晚辈夜琉璃,冒昧借琴一用,绝无亵渎之意,只为……略尽绵力,安抚上神伤痛。若有冒犯,还请仙子恕罪。”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凝聚起极其精纯柔和、被仙露净化过的魔元力,开始修复那两根断裂的琴弦。
这个过程需要极高的控制力,她全神贯注,额角渐渐沁出细汗。
好在,这琴并非凡物,琴弦也并非真正断裂,只是灵气郁结,形同断弦。
在她精纯力量的疏导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两根“琴弦”便恢复了原状,整个古琴仿佛焕发出一层微弱的莹光。
温晚晴松了口气,用干净的软布仔细擦拭干净琴身,然后,在琴前盘膝坐下。
她闭上眼,回想了一下前世那首曲子的指法,将其转化为适合古琴的简化版本。
然后,指尖轻轻落下。
“铮——”
一声清越、圆润、带着些许生涩,却无比纯净的琴音,在寂静的律法阁中响起。
紧接着,舒缓、安宁、带着月华般温柔力量的旋律,从她指尖流淌而出。
依旧是那首慢板乐章,但这一次,通过古琴演奏出来,效果远比清哼更为显着。
琴音仿佛拥有了实体,化作无形的涟漪,蕴含着那丝奇特的平和力量,穿透墙壁,朝着静室的方向蔓延而去。
阁内正在勉力压制伤势的凌玄,在那一声琴音响起的瞬间,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震。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震惊。
这琴音……是璇玑的琴!
是她修好的?
她竟然会修琴?
还会……弹奏?
那熟悉的、带有安抚力量的旋律再次传来,比之前的哼唱更加清晰、更加直接。
精纯平和的能量随着琴音涌入他的神魂,那顽固的灼痛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不仅仅是压制,更像是一种……滋养和修复。
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神魂深处那沉寂千年的暗伤,在这奇特的琴音滋养下,竟然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是真实不虚的愈合迹象!
这怎么可能?!
凌玄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他站起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律法阁内层的门口,隔着珠帘,望向那个坐在古琴前,闭目专注弹奏的魔族少女。
她穿着暗紫色的魔族衣裙,与这仙家阁楼格格不入,但此刻,沐浴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天光中,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的侧脸宁静而专注,指尖在琴弦上跳跃,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发自内心,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愤怒?
被窥探隐私的不悦?
这些情绪似乎都未曾升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清晰辨明的情绪。
有惊讶,有困惑,有探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的慰藉。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那从未听过的、却能直抵他灵魂深处的旋律,感受着神魂被一点点抚平、滋养的奇异过程。
冰封千年的心湖,似乎被这温暖的琴音,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温晚晴完全沉浸在音乐之中,直到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消散在空气里,她才长长舒了口气,睁开眼。
一抬眼,就对上了珠帘后那双深邃如寒潭、此刻却翻涌着复杂情绪的冰蓝色眼眸。
温晚晴心中一惊,连忙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地低下头:“上……上神。我……我不是故意要动这琴的,我只是……只是听到寒翊仙官说您……所以……”
她语无伦次,脸上适时地泛起红晕,像是做错了事被抓包的孩子。
凌玄沉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阁内一片寂静,只有尚未完全散去的琴音余韵在空气中微微震颤。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似乎比平日少了几分寒意:“你懂音律?”
温晚晴小心翼翼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小声道:“略……略懂一点。在魔界时,跟一位老乐师学过些皮毛。”
这是她早就想好的说辞。
“这曲子,从何而来?”
“是……是我自己胡乱想的。”
温晚晴硬着头皮说,“觉得好听,就记下了。方才心有所感,就……就弹了出来。”
她绝不能暴露穿越者的身份。
凌玄的目光再次落到那架焕然一新的古琴上:“你修复了它?”
“嗯,”温晚晴点点头,眼神带着点忐忑,“我看它坏了,觉得可惜,就试着……没想到真的修好了。上神,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凌玄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惶恐不安、却一次次做出惊人之举的魔族公主,心中那复杂的情绪更浓。
她修复了璇玑的琴,弹奏出能治愈他暗伤的曲子……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淡淡道:“琴艺尚可。”
说完,他转身,身影消失在珠帘之后。
【系统提示:凌玄好感度+15,当前好感度+39!】
温晚晴看着凌玄消失的方向,捂着狂跳的心口,缓缓靠在琴架上,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赌对了!
而且是大获全胜!
一次性十五点好感度!
这简直是飞跃!
音乐的力量,果然伟大!
她看着眼前这架古朴的七弦琴,仿佛看到了通往凌玄那颗冰封之心的捷径。
虽然前路依旧漫长,但至少,她已经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并且,成功地踏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救赎之路,似乎因为这段意外的插曲,而开始流淌起温暖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