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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叶凡的生活固定在一种近乎凝滞的节奏中:昏睡、被喂药、在药力带来的短暂舒缓期尝试感应眉心余韵、然后因精神透支再次陷入昏睡。身体的痛苦和虚弱如同永恒的底色,侵蚀之力的阴冷盘踞在感知深处,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在对抗无形的重压。

但他没有停止尝试。

每一次意识稍微清醒,他都会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眉心那一点。最初只是模糊的感受,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观察烛火。随着反复尝试,以及身体在药力滋养下极其缓慢地恢复一丝基础活力(主要是脏腑的自我修复机能被略微激活),那“烛火”的轮廓似乎清晰了一点点。

他发现,当自己完全放松,摒弃所有杂念,甚至暂时“忽略”身体痛苦和侵蚀阴冷时,对那点余韵的感应最为清晰。它像一颗深埋在泥土下的种子,蕴含着古老的生命韵律,静静等待被唤醒。

第三天凌晨,在夜枭喂完第二次药后不久(营地似乎保持着一种紧张的、不分昼夜的轮值状态),叶凡在一次深度入静中,终于取得了突破。

不是多么壮观的景象,也没有力量奔涌。只是一种极其细微的“连接”感。

当他将意念轻柔地、持续地“贴附”在眉心那旋转的温凉涡旋上时,不再感到强烈的晕眩和刺痛,而是仿佛触摸到了一层坚韧而富有弹性的“膜”。他的意念如同一根细丝,小心翼翼地探入这层“膜”,没有遇到阻力,反而被一股温和的吸力牵引着,深入了一点。

刹那间,叶凡“看”到(或者说感知到)了一幅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画面碎片:

——无尽星穹背景下,一根通天接地的巨大石柱(与断矛之丘那根相似,却更加巍峨完整)巍然矗立,表面流转着浩瀚如海的契约符文,光芒照亮虚空。

——石柱旁,似乎有模糊的身影跪坐、祈祝,身影与石柱间有光的纽带连接。

——画面陡然破碎、扭曲,被污浊的灰黑色侵蚀覆盖,石柱光芒黯淡、龟裂,发出无声的哀鸣。

——最后,是一点纯净到极致、仿佛凝聚了石柱最后菁华与不甘的星光,从崩碎的晶体核心射出,没入黑暗……

画面一闪即逝,带来的信息支离破碎,但其中蕴含的那种浩大、神圣、以及最终被侵蚀污染崩坏的悲怆与不屈,却深深震撼了叶凡残存的神魂。与此同时,眉心那点余韵似乎“活跃”了一丝,旋转略微加快,散发出的温凉气息也稍稍浓郁了一分。

更让叶凡精神一振的是,在这短暂的“连接”与“感知”之后,他体内散落在各处、正在艰难抵御侵蚀的微弱契约本源,似乎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号召”,自发地向眉心方向微微“靠拢”了一丝。虽然变化微乎其微,但原本各自为战、消耗巨大的抵抗,似乎因此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协同性!

侵蚀之力仿佛也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在叶凡的脏腑中不安地鼓动了一下,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这一次,叶凡没有因痛苦而分散注意力。他强忍着不适,牢牢记住刚才那种“连接”的感觉,以及契约本源那微不可察的“响应”。

“有效!”叶凡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振奋。这石柱馈赠的余韵,果然不仅仅是能量残留,它更像是一枚“种子”,或者一把“钥匙”,能够引动、整合他自身源自星穹契印的契约力量!虽然现在效果微弱,但这证明银鸦指出的“依靠自身”这条路,是正确的方向!

他不敢过度消耗这刚刚建立起的脆弱连接,缓缓将意念退出,让眉心余韵恢复平缓旋转。一阵强烈的疲惫和神魂空虚感袭来,但这次疲惫中,却夹杂着一丝清晰的希望。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岩穴内依旧昏暗,但他感觉自己的视线似乎清晰了少许,对身体的感知也略微敏锐了一点。左臂伤口的刺痛,侧腰的钝痛,依然存在,但那种被侵蚀之力全方位渗透的、令人窒息的阴冷感和沉重感,似乎……减轻了那么一丝丝?或许只是心理作用,但叶凡宁愿相信这是好的开始。

脚步声从入口结界外传来,是银鸦。他手中没有端着药碗,而是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灰色皮卷,神色比平日更加凝重。

“叶先生,感觉如何?”银鸦走进来,目光在叶凡脸上停留片刻,灰色面具下的眼眸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你的气色……似乎比昨天稍好一点。”作为经验丰富的刺客和领队,他对生命气息的观察极为敏锐。

“略有……感应。”叶凡嘶哑着声音,言简意赅。他没有隐瞒初步接触余韵的事,这或许能增加暗鸦对他的信心,也方便获取更多关于契约净化方面的信息。

银鸦点点头,没有追问细节,而是直接切入正题:“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刚刚收到最新情报,净教的搜查网已经覆盖到我们所在区域半径三百里范围。他们动用了某种大型共鸣法器,能够大范围扫描残留的契约能量痕迹和异常空间褶皱。这个据点虽然隐蔽,但并非绝对无法探测,尤其是你体内那股侵蚀之力与契约本源的僵持,可能会产生微弱的、特殊的能量涟漪。”

他展开手中的灰色皮卷,上面用暗红色线条勾勒出简略的地图和一些标记。“五天后转移的计划必须提前。我们决定,三天后的子夜,启动转移程序,前往c-7号遗址。”

三天!又缩短了两天!

叶凡心中一沉,但面上没有表露。他现在的状态,多两天少两天区别不大,都是重伤未愈。

“路线?”他问。

“从这里向西北,穿越‘沉寂裂谷’边缘,进入‘遗忘丘陵’,然后绕过‘哀嚎风蚀区’,最终抵达位于‘锈蚀荒原’深处的c-7遗址。”银鸦指着地图,“全程约一千二百里,大部分路程需要潜行。最危险的有两处:一是穿越沉寂裂谷边缘时,可能会遭遇游荡的‘影噬兽’群体,它们对生命和能量波动敏感;二是哀嚎风蚀区,那里常年刮着能侵蚀神魂和法力的邪风,并且空间不稳定,有隐藏的空间裂缝。我们必须在那里找到一条相对安全的‘风隙’通过。”

他收起皮卷,看向叶凡:“转移过程,你需要全程处于深度隐匿状态,由我和灰羽轮流背负。我们会动用最高等级的‘影遁符’和气息遮蔽法器。但即便如此,也无法完全杜绝风险。尤其是穿越危险区域时,任何意外的能量爆发或战斗,都可能暴露行踪。所以,叶先生,在这三天里,请尽可能恢复哪怕一丝行动力或自保能力。届时,我们可能无法分心全力护你。”

话语坦诚而残酷。暗鸦提供庇护和转移,但他们不是保姆,在生死逃亡中,每个人都要竭尽全力,包括伤员。

叶凡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明白。我会……尽力。”

银鸦看着叶凡平静却坚定的眼神,心中某处微微触动。这个年轻人,重伤至此,面临绝境,眼中却看不到绝望,只有一种近乎顽固的求生欲和清醒。这让他对叶凡的评价又高了一分。

“关于你体内的侵蚀,”银鸦顿了顿,似乎下了某个决定,“组织刚通过隐秘渠道送来一件东西,或许对你有用。”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却有着天然银色星点纹路的木盒,递到叶凡枕边。

“这是‘星沉木’的树心薄片,极其罕见。它本身没有净化功效,但它对纯净的、带有星辰属性的契约力量有着极强的亲和与温养作用。将其含于舌下或贴身放置,或许能助你更稳定地感应和引导你眉心那点特殊的契约余韵,加快你自身本源复苏的速度。这是我能提供的、目前最有针对性的辅助物品了。”银鸦解释道,语气平淡,但叶凡能听出这份礼物的分量。星沉木树心,绝对是珍贵的天材地宝,在如今资源匮乏的荒古战场区域,更是有价无市。

“多谢。”叶凡没有推辞,他现在需要一切可能的助力。

“不必谢我。你活着,并且尽快恢复对契约的掌控,对我们双方都有利。”银鸦站起身,“这三天,夜枭会负责你的药石和基础护理。我和其他人需要全力准备转移事宜。若有急事,可震动这个。”他留下一枚小小的、黑色的鸦羽状符石在叶凡手边,然后转身离开了岩穴。

叶凡看着枕边那散发着淡淡星辰凉意的黑色木盒,又看了看手边的鸦羽符石。暗鸦的态度,似乎比之前更加……务实,也更舍得投资了。是因为他展现了净化节点的价值,以及对抗侵蚀的潜力?还是因为“审判官”带来的压力,让他们更需要一个能够搅动局势的“变数”?

他不再多想,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他艰难地抬起还能轻微活动的右手,拿起那个小小的星沉木盒。盒子没有锁扣,轻轻一掰就开了,里面静静地躺着一片薄如蝉翼、不足指甲盖大小、黑底银星的木片。一股清凉、沉静、仿佛能安抚神魂的气息散发出来。

叶凡小心翼翼地将这片星沉木心含入口中,置于舌下。

顿时,一股清凉之意顺着唾液弥散开来,并非直接作用于肉身或灵力,而是如同清泉般浸润着他的识海和神魂。眉心那点温凉的契约余韵,仿佛受到了吸引,旋转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一丝,散发出的韵律也变得更加清晰、稳定。连带着体内那些散乱的契约本源,似乎都“安分”了一些,抵抗侵蚀的效率似乎有了微弱的提升。

“果然有效!”叶凡心中一定。虽然无法根除侵蚀,但这片星沉木心极大地改善了他感应和引导契约余韵的环境,为他在接下来三天里的“自救”尝试,提供了一个宝贵的基础。

他闭上眼睛,再次沉入内视。在星沉木心清凉气息的辅助下,他集中精神,重新尝试与眉心余韵建立“连接”。

这一次,过程顺利了许多。意念很快“贴附”上去,深入那层“膜”,熟悉的模糊画面碎片再次闪过,但似乎比上次更连贯了一点点,尤其是石柱崩碎前,那点星光射出的轨迹,在他感知中留下了一道极其淡薄的“光痕”意象。

叶凡没有执着于解读画面,而是将重点放在利用这种“连接”感,尝试更主动地“引动”眉心的余韵。

他想象着自己是一颗星辰,眉心余韵是星辰核心,而体内散乱的契约本源是环绕星辰的星辉。通过眉心余韵的旋转韵律,去“共振”,去“召唤”那些星辉。

这是一个缓慢而精细的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对自身力量的精微控制。叶凡全神贯注,忘却了时间,忘却了伤痛,甚至暂时忘却了外界的威胁。

一丝,又一丝……散落在丹田、心脉、以及几条主要经脉节点处的微弱契约本源,开始随着眉心余韵的韵律,极其缓慢地、同步地微微震颤起来。它们彼此之间,通过这种震颤,仿佛建立起了一种极其脆弱的、无形的联系网络。

当大约七八处散落的契约本源初步形成这种微弱的同步震颤时,异变发生了。

盘踞在叶凡脏腑和经脉中的侵蚀之力,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猛地一阵剧烈翻腾!阴冷、扭曲的恶意如同潮水般试图反扑,冲击着那些刚刚形成同步震颤的契约本源节点!

“噗——!”叶凡身体剧震,一口暗红色的、带着灰黑气息的淤血猛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薄毯。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

但与此同时,眉心余韵光芒微涨,旋转骤然加速!那些同步震颤的契约本源节点,仿佛受到了主心骨的加持,虽然摇摇欲坠,却顽强地顶住了侵蚀之力的这波反扑,并且彼此之间的联系似乎在这对抗中变得更加紧密了一丝!

岩穴入口结界波动,夜枭的身影瞬间闪入,看到叶凡吐血,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探查。

“没……事。”叶凡喘息着,摆摆手,示意她不用紧张。他虽然吐血,脸色惨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刚才那一下对抗,虽然凶险,却让他验证了一个事实:通过眉心余韵整合的契约本源,在对抗侵蚀时,效率远高于各自为战!而且,在对抗中,这些本源似乎得到了某种“淬炼”?

“你这是……在强行调动力量?”夜枭蹙眉,不赞同地看着他,“太冒险了!”

“必须……冒险。”叶凡咳了两声,感觉胸口的窒闷感反而因为吐出淤血减轻了一些,“时间……不多了。”

夜枭沉默了一下,拿出干净的布巾替他擦去嘴角血迹,又检查了一下他舌下的星沉木心片是否还在。“银鸦队长给你的?这东西能帮你稳定心神,但无法代替疗伤。你刚才那样做,很可能引动侵蚀之力全面爆发。”

“我有……分寸。”叶凡缓了口气,“帮我……再拿一份‘涤尘灵液’。”他需要药力来平复刚才对抗带来的震荡,并继续压制侵蚀。

夜枭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去取药。

叶凡重新躺好,感受着体内渐渐平复下来的、依旧严峻的局势。侵蚀之力暂时退去,但盘踞得更深了。而初步建立起微弱联系的契约本源,虽然消耗了一些,但那种“整体性”的感觉却留了下来。

三天……他只有三天时间,来巩固这初步的联系,并尝试让自身状态有一点点实质性的好转。

至少,要能在被背负转移时,不至于成为完全无法承受颠簸的累赘。

他含住夜枭新取来的药液,在星沉木心的清凉与药力的滋养下,再次沉静心神,开始了新一轮小心翼翼的尝试。

这一次,他更加谨慎,目标不再是强行整合更多本源,而是巩固已经建立联系的那几个节点,让它们之间的“共振网络”更加稳定、坚韧。

黑暗中,那点由眉心余韵和星沉木心共同守护的星火,在无声的拉锯战中,艰难而顽强地,燃烧着,并试图照亮更多被黑暗笼罩的角落。

岩穴外,荒古战场的风依旧呜咽,带着不祥的气息。遥远的某个方向,隐约有浩大而冰冷的灵识,如同探照灯般,一遍又一遍地扫过荒芜的大地。审判官的阴影,正在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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