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于结界内部的骨粉尘沙之下,叶凡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将自身存在感压制到近乎虚无。那位“净言师”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数次扫过这片区域,终究未能从完美同化的“规则扰动波”状态中,捕捉到真正的异常。
危机暂解,但叶凡的心弦依旧紧绷。他深知,这种极限隐匿状态无法持久,对心神与契力的消耗巨大。必须在净教察觉之前,完成与“往生之井”的初步接触,获取关键信息或契机。
他的注意力,大半集中于井边那数百名吟唱修士构成的净化仪式上。通过星穹契印的细微感知,他能“看”到,这些修士吟唱产生的净化之力,如同无数条纤细而坚韧的白色锁链,层层缠绕在井口的光环与光涡之上,不断消磨其光芒,试图将井中蕴含的古老契约回响与众生愿力,转化为纯粹而无害(对净教而言)的空白能量,或是剥离、储存。
主持仪式的几名白袍金边老者,气息沉凝,至少是金丹中期修为。他们手中持有的法器,尤其那个禁锢着一缕乳白光丝的放大版“纯光牢笼”,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净化权威。其中一名手持金色经卷的老者,似乎是仪式的核心指挥者,他时不时抬头望向中央大帐方向,嘴唇微动,似在与“净言师”进行着隐秘沟通。
“他们在等待某个特定时刻,或者积蓄力量,准备进行更猛烈的净化冲击……”叶凡根据仪式的能量流转节奏,做出判断。这给了他一个可能的时间窗口——在下次大规模净化冲击发起前,仪式力量的凝聚过程中,或许会有一个相对“外紧内松”的短暂间隙。
他将希望寄托于识海中,那因靠近井口而愈发活跃的往生密卷残页,以及自身与井之间那股微妙的共鸣联系。或许,不需要直接突破到井边,通过这种共鸣,就能获取一些信息。
叶凡小心翼翼地,将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神识,混合着星穹契印独有的契约亲和波动,如同探出的触须,极其缓慢地、避开了所有净化锁链密集的区域,朝着“往生之井”的方向延伸。
这个过程比之前穿过结界缝隙更加凶险。净化结界内部充斥着高度敏感的净化能量场,任何非净教认可的神识波动,都如同黑夜中的火星般显眼。叶凡只能依靠星穹契印对契约规则的本质亲和,模拟出与井中力量相似的“回响频率”,并借助往生密卷散发的古老契约气息作为掩护,让这一缕神识触须,仿佛化作了井中力量自然逸散出的一粒微尘。
一寸,两寸……神识触须在冰冷纯净的净化力场中艰难穿行,随时可能被同化或湮灭。叶凡的额角再次渗出冷汗,心神消耗急剧加大。
终于,在距离井口光环尚有十余丈时,那缕神识触须,触碰到了井中自然散发出的、最外围的一缕乳白色光晕。
刹那间!
如同干涸的土地迎来了第一滴甘霖,又如同迷途的游子听到了故乡的呼唤!一股远比之前隔着结界感应时清晰、浩瀚、温暖千百倍的信息洪流,沿着那缕微弱的神识连接,汹涌澎湃地冲入叶凡的识海!
不再是模糊的低语碎片,而是一幅幅相对连贯、却又饱含岁月沧桑的画面与意念:
——他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流淌着乳白色光河的虚空,无数闪耀着各色光辉的“契约之种”如同星辰般悬浮其中,那是“往生之地”鼎盛时期,连接万界契约、见证无数承诺与誓言的宏伟景象……
——他看到穿着古朴长袍、气息深邃如渊的身影(其中一些的服饰纹路,竟与往生密卷上的图案有几分神似)在井边举行庄严仪式,将重要的契约烙印或遗愿回响,投入井中,借助其联通“彼岸回响”的特性进行封存或传递……
——他也看到了灾难的降临: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规则层面的黑暗侵蚀与撕裂;坚守者的悲壮战斗与牺牲;“往生之井”本身遭受重创,与“彼岸”的稳定连接被切断,只留下残破的回响通道和淤积的未竟之愿;往生之地的古老组织分崩离析,大部分遗迹沉沦、被遗忘……
——最后,是一些零散的、关于“债务”、“锚点”、“钥匙”、“契约循环”的警示与期盼交织的意念碎片:“……失衡的契约终成枷锁……锚点需重定循环……钥匙指向归途……但须谨防……净化的火焰亦能焚尽真相……”
海量信息的冲击让叶凡识海剧痛,星穹契印与往生密卷疯狂运转,竭力梳理、吸收、解析这些跨越漫长时光的碎片。他获得了几个至关重要的认知:
1. “往生之井”本质是一个超大型、高度稳定的“彼岸回响节点”,曾是古老契约文明与“彼岸”进行信息与力量交互的关键枢纽之一。
2. 自己的债务,与这种“契约循环失衡”以及“锚点”(或许就是指自己这个被选中的契约者?)有关。“钥匙”确实是寻找出路的关键。
3. 净教的“净化”,并非简单的毁灭,更像是一种彻底的“格式化”和“覆盖”。他们想抹去井中蕴含的所有古老契约信息与回响,用纯粹的净化规则取而代之,这可能会彻底毁掉这个节点,也摧毁其中可能蕴含的、关于债务出路的线索。
4. 井中残留的力量(那些乳白色光晕),蕴含着精纯的、未被污染的契约回响之力与众生愿力。这些力量,或许……可以直接被用于“偿还债务”或进行某种“契约抵消”?
最后一点,让叶凡的心脏猛地一跳!如果这些高浓度的、源自彼岸回响节点的力量能够被系统(债务方)认可,那么眼前这口井,简直就是一座为他量身定做的、庞大的“债务偿还金矿”!
他需要验证!
趁着信息洪流冲击带来的短暂空白期,以及净教仪式依旧在凝聚力量的间隙,叶凡咬牙,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他不再仅仅是被动接收信息,而是尝试通过那缕神识连接,以星穹契印为核心,向“往生之井”发出一个极其简单、却蕴含他当前最核心诉求的意念脉冲:“契力……回响……可否……抵债?”
这个意念脉冲,相当于一个最简陋的“契约询问”,直指他与债务系统的根本关系。
“往生之井”似乎对叶凡这个能够理解其本质、并身负相关传承的“后来者”的询问,产生了回应。井中央的光涡旋转微微加速,一缕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温暖、仿佛蕴含着无数细小契约符文的乳白色光丝,主动从井口逸散的光晕中分离出来,沿着叶凡的神识连接,逆流而上,速度极快!
这一下,动静就有些大了!
那缕主动分离的乳白光丝,虽然细微,但其蕴含的纯粹契约回响气息,与周围无处不在的净化力场形成了鲜明对比,如同墨水滴入了清水!
“有异动!”
“井中残留意识在主动释放力量?目标是谁?”
几乎就在乳白光丝出现的瞬间,井边主持仪式的几名金边白袍老者霍然睁眼,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光丝流向的大致方位——正是叶凡潜伏的区域!他们虽然看不到具体人影,但能量流向不会骗人!
与此同时,中央大帐内,那位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净言师”,也终于捕捉到了这清晰无误的“异种契约能量传输”波动!
“结界之内,果然有老鼠潜入!好大的胆子!”威严的声音带着震怒,瞬间响彻结界内部,“启动‘净化之潮’!清扫所有异物!锁定能量接收点,格杀勿论!”
命令一下,整个净化结界的氛围骤变!
首先是那些围坐吟唱的数百名净教修士,吟唱声陡然变得高亢、急促,充满了肃杀之意。他们身上散发的净化之力不再温和地消磨,而是如同沸腾的白色火焰般升腾而起,汇聚成一道道澎湃的光流,狠狠冲击向“往生之井”!这是要将压制转为强攻,逼迫井中力量收缩,同时制造出强烈的净化能量潮汐,席卷结界内部每一个角落,逼出隐藏者!
紧接着,结界顶端的符文光芒大盛,一股股粘稠如液态的纯白净化能量,如同瀑布般从结界内壁各处倾泻而下,开始对整个结界内部空间进行无差别的“清洗”!这些净化能量所过之处,连骨粉尘沙都开始变得晶莹剔透,其中的任何“杂质”(包括非净教的生命与能量)都将被强行净化或排斥!
更可怕的是,叶凡清晰地感觉到,至少三道强横无比的神识(来自三位“净言师”),如同三张天罗地网,带着冰冷的杀意,彻底封锁并反复扫描他所在的这片区域,任何细微的移动或能量波动都难逃锁定!
净化狂潮,瞬间爆发!叶凡陷入了自潜入以来,最危险的境地!
而此刻,那一缕乳白色的契约回响光丝,才刚刚抵达他的眉心,正要没入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