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地中的混乱在持续发酵。东侧主战场,净教与混乱联军的厮杀愈演愈烈,虽然净教整体实力占优,但混乱联军悍不畏死、手段诡谲,加上数量不少,牢牢拖住了相当一部分净教主力。西侧边缘,因“纯光牢笼”引发的小规模冲突也在蔓延,吸引了部分净教巡逻队的注意。东北侧诱饵陷阱的误报虽已查明(现场除能量紊乱外未发现入侵者),但仍让净教指挥层心生警惕,加强了内部区域的巡逻密度和结界监测。
三股位于中央大帐的“净言师”气息,如同定海神针,并未直接出动。但叶凡能感觉到,他们的神识如同无形的雷达,一遍遍扫过整个盆地,尤其是核心的“往生之井”区域,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都难逃其感知。
时间在紧张的对峙与零星交火中流逝。叶凡耐心地潜伏在琉璃晶簇后,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他一边缓慢恢复着消耗的心神,一边通过星穹契印与往生密卷的共鸣,持续“监听”着净化结界与“往生之井”之间的能量交互,特别是正南方向、离地三丈处那个曾出现短暂“疏松”的点。
他发现,那个点的“疏松”并非偶然。每当净化结界从下方大地脉络汲取能量、或向结界内压制井中力量的仪式输送能量时,那个节点附近的规则结构就会出现极其微弱的、周期性的应力变化。就像呼吸的间隙,虽然短暂,却真实存在。而之前法器塔的能量波动,只是意外地放大并暴露了这一点。
“需要等待一个能量交换更频繁、或者外部干扰更大的时机……”叶凡心中计算着。最佳的突破时刻,应该是净教对“往生之井”的压制仪式进入某个关键阶段,需要结界输出更大能量的时候。那时,结界的“呼吸”会更明显,薄弱点也可能更“松弛”。
他悄然将目光投向那些围坐在净化结界内、环绕“往生之井”吟唱祷文的数百名净教修士。他们的仪式似乎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每个人身上散发的纯净灵力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上方的结界,并如同滤网般,不断中和、转化着从井中升腾起的乳白色光芒。井口的光芒,相比叶凡刚潜入时,似乎黯淡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他们在缓慢‘磨灭’井中的力量……”叶凡眼神微凝。必须加快行动了。
就在他苦思如何创造或等待更好时机时,盆地中央,异变再生!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往生之井”本身!
只见那一直稳定散发乳白色光芒的井口,光芒突然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紧接着,一阵低沉、悠远、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叹息声,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响起!这叹息声中,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悲伤、眷恋、释然,以及一丝……微弱的愤怒?
与此同时,井口光芒大盛,乳白色的光晕如同潮水般向四周扩散,狠狠地冲击在内部的净化结界内壁上!嗡——!整个巨大的净化结界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震颤起来!结界表面符文疯狂闪烁,能量急剧消耗!
围坐在井边的数百名净教修士齐齐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显然受到了仪式力量的反噬。但他们训练有素,立刻咬牙坚持,吟唱声陡然拔高,身上灵力狂涌,竭力维持仪式稳定,对抗井中力量的爆发。
中央大帐内,那三股“净言师”的气息终于有了明显波动!其中一股最为炽烈磅礴的气息瞬间升腾而起,一道威严、宏大的声音响彻营地:“肃静!坚守阵位!‘源井’只是残存意识的最后挣扎,不足为惧!加大净化输出,稳定结界!”
伴随着这声音,一道粗大的纯白光柱自中央大帐冲天而起,注入上方的净化结界顶端。结界光芒骤亮,震颤迅速平复,重新稳固下来,甚至将井口爆发的乳白色光潮强行压制了回去。
但叶凡却敏锐地捕捉到,就在井中力量爆发、结界剧烈震颤、中央“净言师”出手稳固的那一瞬间——他死死盯着的那个正南方向薄弱节点,其规则结构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和“拉伸”!那个点的“迟滞”与“疏松”感,比之前法器塔波动时,要强烈和持久十倍不止!虽然随着“净言师”的出手,这个点也迅速重新“绷紧”,但在叶凡的感知中,那里仿佛被短暂地“撑开”了一道肉眼和常规神识绝难察觉的、头发丝般的“缝隙”!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井中力量的意外爆发,引动了结界最大程度的应激反应和能量调动,暴露了其最脆弱的瞬间!
然而,这个时机转瞬即逝,且风险巨大。那道“缝隙”存在的时间可能不足半息,而且就在一位“净言师”全力出手、神识高度集中的眼皮子底下!任何微小的空间波动或异种能量泄露,都可能被立刻察觉,引来雷霆打击。
但叶凡没有犹豫。修行之路,本就是与天争命,险中求存。更何况,债务如山,机不可失!
就在井中光潮被重新压制、结界震颤将平未平、“净言师”力量灌注达到顶峰、注意力可能稍缓的刹那——
叶凡动了!
他没有直接冲过去,那样太慢,动静太大。他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复杂印诀,识海中星穹契印与往生密卷残页的光芒几乎要透体而出!他将自身对契约规则的理解、对空间结构的洞察、以及混沌契力那“变化”、“模拟”、“隐匿”的特性,催发到了极致!
“契印·化影·遁虚!”
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叱,叶凡的身形在原地骤然变得模糊、透明,仿佛融入了周围光线与空间的背景之中。紧接着,他整个人的存在感急剧降低,气息、灵力波动、甚至生命力场,都被压缩、转化,模拟成了一道与周围环境(特别是结界震荡后残留的、微弱的空间涟漪)近乎完全一致的、无形的“规则扰动波”!
与此同时,他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缕最精纯的星穹契力,如同一枚无形的“梭针”,瞄准那道头发丝般的结界“缝隙”,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疾射而出!这缕契力不带攻击性,只蕴含最纯粹的“契约通行请求”与“短暂同频连接”的意蕴——这是他从星灵契约传承中领悟的高阶应用,试图在瞬间“骗过”结界规则,将其自身暂时“定义”为结界能量流转的一部分。
咻——!
“梭针”契力精准无比地命中了“缝隙”!
没有爆炸,没有闪光。只有结界内壁上,那个点极其短暂地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水纹般的涟漪,旋即恢复平静。
而叶凡所化的那道“规则扰动波”,则紧随着“梭针”契力,在那涟漪彻底消失前的一刹那,“滑”了进去!
整个过程快得超出常理,对时机的把握要求苛刻到匪夷所思。当中央大帐中那位出手的“净言师”感觉到结界似乎有了一丝微不足道、且迅速平复的异常能量反馈时,神识扫过,只看到结界外一如既往的景象,以及盆地中仍在持续的零星战斗。他皱了皱眉,只当是刚才井中力量冲击的余波,或是外部战斗的轻微干扰,并未深究。他的主要注意力,依旧放在稳定结界和压制“往生之井”上。
成功了!
叶凡感觉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的水膜,周身压力一轻,已然进入了净化结界的内部!他依旧维持着“化影遁虚”的状态,紧贴在内层结界光幕之下,一动不敢动,连心跳和思维都几乎停滞。
这里的光线更加明亮,充斥着纯净但冰冷的净化能量,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圣洁气息,却也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排他性。脚下是灰白色的骨粉尘沙,但与外界不同,这里的沙粒表面都仿佛镀上了一层微弱的白光。
正前方不到三里处,就是那口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往生之井”!如此近距离观察,叶凡才真正感受到它的不凡。井口并非实质的石材,而是一圈不断流转、由无数细微光点构成的虚幻光环。光环之内,是一片深邃、仿佛能吸纳一切目光与感知的乳白色光涡。光涡缓缓旋转,散发出温暖、悲悯、沧桑的奇异波动,与周围冰冷的净化结界形成鲜明对比。无数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丝线”从光涡中延伸出来,没入虚空,仿佛连接着无数逝去的时光与未了的心愿。
井边,数百名净教修士依旧在闭目吟唱,他们围成的同心圆阵法,散发出的净化力量如同无形的锁链,缠绕在井口光环与光涡之上,不断消磨、转化着其散发的力量。更近一些的地方,叶凡看到了几个气息明显更加强大、身穿镶金边白色长袍的老者,他们手持特殊的法器或卷轴,似乎在主持和协调整个净化仪式。其中一人手中捧着的,赫然是一个比叶凡缴获的“纯光牢笼”大上数倍、结构也复杂精妙得多的银白色菱形晶体,晶体中心,有一缕极其纯净、不断试图挣扎的乳白色光丝被禁锢其中——那似乎是之前从井中成功剥离出来的一小部分核心力量!
“那就是‘纯光牢笼’的完整版?还是更高级的型号?”叶凡心中暗凛。净教的技术和准备,确实充分。
他不敢释放神识探查,仅凭肉眼和超常的灵觉观察。进入结界只是第一步,如何接近井口,如何应对井边众多净教修士和那几个明显是高手的老者,如何在“净言师”的眼皮子底下有所作为,才是真正的难题。
就在这时,或许是叶凡进入结界时那极其细微的扰动,或许是他身上那与净化之力格格不入的星穹契印与往生密卷共鸣(尽管极力压制),又或许是纯粹因为距离足够近,产生了某种感应——
那口“往生之井”中央的光涡,旋转的速度,似乎极其轻微地加快了一丝。井口散发出的乳白色光芒,也朝着叶凡潜伏的方位,微不可察地“偏转”了那么一丁点。一股更加清晰、更加亲切的“呼唤”与“牵引”感,如同涓涓细流,直接流淌进叶凡的识海深处,与他体内的星穹契印、往生密卷、甚至沉寂的钥匙,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共鸣!
这变化极其隐晦,井边的净教修士们毫无察觉,依旧专注于仪式。但叶凡却感觉,自己与这口井之间,仿佛建立起了一条无形的、微弱却真实的联系。通过这条联系,他不仅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井中蕴含的浩瀚契约回响与愿力,甚至还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些破碎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低语片段:
“……契……约……永……存……”
“……归……来……之……地……”
“……真……实……见……证……”
“……打……破……循……环……”
这些低语模糊不清,却让叶凡识海中的往生密卷残页光芒大放,其上一些原本晦涩的文字仿佛被点亮,传递出更多的信息碎片,似乎在急切地向他揭示着什么。
叶凡心神剧震。这“往生之井”果然与彼岸回响、古老契约息息相关,甚至可能触及他债务的核心秘密!而它似乎……对自己这个身负相关传承与物品的“后来者”,有着天然的亲近与期待?
然而,还没等他细品这些低语和信息,中央大帐方向,一股更加宏大、更加专注的神识,如同探照灯般,缓缓扫过结界内部,重点在井口附近区域徘徊。
那位“净言师”,似乎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杂音”。
叶凡立刻将一切异状压制到最低,连与井的共鸣都强行切断,整个人如同真正死去,与脚下带着净化白光的骨粉尘沙融为一体。
神识扫过他所潜伏的区域,停留了一瞬。
叶凡感觉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炙烤,灵魂都在颤栗。但他维持着绝对的静止与“空无”。
数息后,神识移开,转向他处。
危机暂时过去,但叶凡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行动,在对方真正起疑之前。而井中传来的呼唤与低语,往生密卷的异动,都为他指明了方向——必须接触那口井,至少是近距离接触,才能明白更多,才能找到可能解决债务或获取力量的契机。
他的目光,落在了井边那些吟唱修士与住持老者之间的空隙,以及那不断流转的井口光环上。一个更加冒险、却也可能是唯一可行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酝酿。他需要等待下一个,也许是净教仪式与井中力量再次产生剧烈互动的时机,然后……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