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地东北侧,绝壁之前,渊壑之畔。
叶凡凝神静气,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识海中,星穹契印银辉流转,与往生密卷残页散发的暗金色光晕交织共鸣,将那残存于狂暴乱象之下的、微弱的契约规则“丝线”轨迹,清晰地映照于心。真实视界则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将岩壁表面每一道空间裂缝的明灭频率、能量乱流的强弱分布,都纳入计算。
他需要做的,是在不引发大规模能量暴动、不惊动远处净教哨兵的前提下,沿着那条无形的规则“丝线”,在绝壁与乱流中开辟出一条暂时的通路。这不仅需要精准的力量控制,更需要对契约规则与空间结构的深刻理解。
“先从最表层的乱流开始。”叶凡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抬起,十指如穿花蝴蝶般舞动,勾勒出一个个由混沌契力与星辰之力融合而成的、微型而复杂的灰银色符文。这些符文并非攻击,而是带着强烈的“调和”、“抚平”、“暂时固化”的契约意蕴——这正是星穹契印传承中,关于“稳定临时契约通道”的基础应用之一。
他屈指一弹,数十个微型符文如同拥有生命的萤火虫,精准地飞向岩壁表面那些最活跃、最不稳定的空间裂缝边缘。符文落下,并未强行闭合裂缝,而是如同润滑剂和粘合剂,暂时“安抚”了裂缝边缘狂暴的空间能量,使其变得相对温顺、稳定,并沿着某种特定的频率微微震颤,仿佛被套上了无形的缰绳。
紧接着,叶凡身形一动,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飘向岩壁。他没有直接飞行,而是足尖在那些被暂时“安抚”的空间裂缝边缘的凸起处轻轻一点,借力换位,动作流畅而精准,毫厘不差。每一次落脚,都恰好是那条无形规则“丝线”轨迹与相对稳定能量节点的交汇处。
深入岩壁十丈,周围环境陡然变得更加恶劣。细密的、肉眼可见的空间刃如同风暴般在狭窄的缝隙中来回切割,灰白色的能量乱流形成一个个小型的旋涡,散发着湮灭的气息。这里,光靠“安抚”表层裂缝已经不够。
叶凡眼眸中银星与灰芒同时大盛,星穹契印的力量被他催动到新的高度。“契印·通途!”
他低喝一声,双手合拢,随即猛然向两侧虚拉!一道完全由精纯星辰契力构成的、约莫尺许宽、散发着柔和银光的“光带”,随着他的动作,出现在他前方的虚空中。这“光带”并非实体,而是高度凝聚的契约规则显化,其内部结构与下方那条残存的规则“丝线”高度同频,并试图以其更加完整、强大的契约权威,暂时“覆盖”和“加固”那条脆弱的本土丝线,并排斥开周围狂暴的异种能量。
银光“光带”出现的瞬间,周围那些无序的空间刃和能量乱流仿佛遇到了天敌,纷纷被排开、削弱。一条相对清晰、稳定的“通道”轮廓,沿着那条被加固的规则丝线轨迹,向前延伸了约二十丈。
叶凡毫不犹豫,身形一闪,便踏上了这条银光“通道”。脚下传来一种奇异的、介于虚实之间的稳固感,仿佛走在一条由星光铺就的透明桥梁上。两侧是依旧咆哮翻滚的空间乱流与湮灭能量,却被一层无形的契约力场阻隔在外。
他维持着“契印·通途”的消耗,沿着通道快速向前。这过程对灵力和心神的消耗都极大,星穹契印的光芒在识海中都有些微微黯淡。但他必须抓紧时间,这临时通道并不持久。
如此这般,叶凡如同一个在惊涛骇浪中走钢丝的舞者,以星穹契印为核心,结合混沌契力的变化与真实视界的洞察,在这片被遗忘的绝地中,艰难而坚定地开辟着前路。时而需要凝聚契力之矛,刺破前方淤塞的规则节点;时而需要散开契力之网,兜住侧面袭来的隐形空间陷阱;时而又要模拟出与周围环境相似的混乱波动,以避开某些天然形成的、对有序能量敏感的“规则哨兵”。
整个过程惊险万分,有几次,狂暴的空间乱流几乎撕碎了他临时撑起的护盾,湮灭能量的余波让他气血翻腾。但他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凭借对契约规则的精准把握和强悍的肉身反应,险之又险地化险为夷。
约莫半个时辰后,当叶凡感觉灵力和心神都消耗过半时,前方的景象终于发生了变化。
狂暴的乱流和密集的空间裂缝逐渐稀疏、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厚重、粘稠的“寂静”。岩壁到了尽头,前方是一片向下倾斜的、覆盖着晶莹骨粉尘沙的斜坡,斜坡底部,便是那片被琉璃木半包围的古老盆地——往生之地的真正内部区域。
叶凡散去了维持许久的“契印·通途”,身形轻飘飘地落在斜坡上,立刻伏低身体,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同时披风的屏蔽力场开到最大。他迅速扫视四周。
这里位于盆地的东北角,位置极其偏僻。举目望去,盆地内部比从外部看起来更加广阔。地面是统一的灰白色骨粉尘沙,平整得诡异,仿佛被某种伟力精心铺设过。零星的、半透明的琉璃木如同沉默的守卫,矗立在尘埃之中,枝干扭曲指向暗红色的天空。
盆地中央,约在十里之外,一团柔和而朦胧的乳白色光芒静静悬浮在离地数丈的空中,成为这灰白死寂世界里唯一的光源。那光芒并不刺眼,却给人一种直达灵魂的温暖与悲悯之感,仿佛能抚平一切伤痛,却也承载着无尽的遗憾。光芒下方,隐约可见一个环形的、由某种暗色石材垒砌的井沿轮廓。
“往生之井……”叶凡心中默念,那就是他的目标,也是净教大军围困的核心。即使相隔这么远,他也能清晰感受到从那井中散发出的、磅礴如海却又异常纯净的契约回响之力、众生愿力以及岁月沉淀的沧桑。这股力量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它周围的空间都呈现出微微的扭曲和重叠感,仿佛连接着无数过去的时光碎片。
然而,如此神圣(或说奇异)的景象周围,却是一片肃杀。
以“往生之井”为中心,半径约三里范围内,被一道巨大的、如同实质水晶般的纯白色净化结界彻底笼罩!结界上流淌着密密麻麻的净化符文,散发出强烈的排斥与净化意志,将井中散发出的乳白色光芒都扭曲、隔绝了大半。结界光芒映照下,盆地内部并非完全黑暗,而是笼罩在一片冰冷的、缺乏生机的纯白微光中。
结界之外,沿着一个更大的圆圈,驻扎着净教的大营。白色的帐篷如同蘑菇般林立,营寨工事齐全,巡逻队往来不绝。叶凡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三股如同小太阳般的“净言师”气息,就位于正对着井口方向的中央大帐内。此外,超过十股金丹期的气息分布在营地各处,筑基期的气息更是如同繁星。营地中还竖立着数座高大的、由纯净水晶和金属构成的法器塔,塔尖不断汲取着空气中的能量,为庞大的净化结界和营地防御提供支持。
更让叶凡注意的是,在净化结界与“往生之井”之间,那片被结界光芒笼罩的环形区域内,有数百名身着白色袍服、头戴兜帽的净教修士,正以特定的方位盘膝而坐,围成数个同心圆。他们双手结印,低声吟唱着肃穆而冗长的祷文,身上散发出纯净的灵力,汇入头顶的结界,同时似乎也在进行着某种持续的仪式,试图“中和”或“转化”井中散发出的异质力量。这显然是在为最终彻底净化“往生之井”做准备,或者是在削弱其防御。
净教的行动,已经进入了实质性的压制阶段!
叶凡的心沉了下去。净教的力量远超他之前的预估,而且准备工作如此充分。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近甚至利用“往生之井”,难度如同登天。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斜坡向下,借助琉璃木和地形的起伏隐藏身形,缓缓向着盆地内部、更靠近净教营地外围的方向移动。他需要找到一个既能相对安全地观察局势,又可能发现某些漏洞或机会的位置。
就在他移动了大约两里,来到一片相对密集的琉璃木林边缘,正准备寻找合适观测点时,异变突生!
并非来自净教营地,也不是来自中央的往生之井。
而是来自他侧后方,另一处盆地的边缘峭壁方向!那里,距离净教营地约四五里,同样是人迹罕至、地形险恶的区域。
轰隆——!!!
一声并不算特别响亮、但异常沉闷、仿佛大地深处发出的爆炸声传来!紧接着,那片区域的岩壁猛烈震动,大片的琉璃晶簇和碎石簌簌落下,一道混杂着土黄色灵光与黑色烟雾的裂隙,硬生生在岩壁上被炸开!
爆炸的动静立刻惊动了整个净教营地!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无数道神识和目光投向爆炸发生的方向。
只见从那新炸开的裂隙中,如同潮水般涌出了数十道身影!这些身影衣着混杂,气息狂暴,灵力属性各异,但普遍带着一股彪悍、混乱、甚至疯狂的味道。他们有的驾驭着奇形怪状的法器,有的直接肉身冲锋,口中发出怪叫或怒吼,目标明确——直指中央的净化结界与“往生之井”!
“是‘骸骨帮’和‘腐沼兄弟会’的人!还有几个独行的老魔头!”叶凡瞬间从那些人的气息和装扮认出了他们的来历。这些都是活跃在灰烬荒原、沉眠之森周边区域的流寇、匪帮和无法无天的散修,平时各自为战或小规模冲突,此刻竟然联合起来,对净教的行动发起了突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是……被人当枪使了?”叶凡心中念头急转。这些混乱阵营的家伙虽然单个实力未必多强(领头几个大概是金丹初期),但胜在人数不少,且悍不畏死,打法混乱,足以在短时间内给净教制造相当大的麻烦。
果然,净教营地反应迅速。一部分惩戒骑士和净化修士立刻结阵迎击,与冲来的混乱联军战在一处。法术的光芒、兵器的碰撞声、怒吼与惨叫声瞬间打破了盆地的死寂。而营地中央那三股强大的“净言师”气息,则稳坐中军帐,并未立刻出动,显然在防备更大的变数或者主持关键的净化仪式。
突如其来的混战,让原本铁桶般的净教封锁,出现了一丝松动和混乱。尤其是外围的巡逻力量和注意力,很大一部分被吸引了过去。
叶凡伏在琉璃木后,眼神锐利如鹰,大脑飞速运转。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趁乱接近“往生之井”区域的机会!虽然依旧危险重重,但比之前毫无缝隙的局面好太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刚刚恢复一些的灵力再次提起,目光锁定了净教营地侧翼、靠近“往生之井”结界的一处相对薄弱的区域。那里因为靠近战场,防御力量被抽调了一些,而且地形有几处起伏,便于隐藏接近。
“就是现在!”叶凡不再犹豫,身形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出琉璃木林,贴着地面,利用骨粉尘沙的掩护和披风的屏蔽,朝着选定的方向,急速潜行而去。
他的目标,是在混乱扩大之前,尽可能靠近“往生之井”的净化结界,寻找可能潜入的机会,或者至少更清楚地观察井边仪式的细节,以及……那件可能被用于剥离井中力量的“纯光牢笼”本体,究竟在何处。同时,他也要警惕,除了这些突然杀出的混乱联军,是否还有像他一样,隐藏在暗处的其他“黄雀”。
往生之地的核心,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变得更加波谲云诡。叶凡的冒险,正式进入最危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