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散去,只余满地狼藉。
叶凡拄着仲裁之锤·仿,胸膛微微起伏,感受着体内近乎枯竭的灵力与经脉传来的阵阵刺痛。硬撼金丹领域余波,再强行催动真实权柄进行高精度反击,对他的负担极大。丹药的药力正在化开,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但精神的疲惫却非一时半会能够缓解。
钱掌柜的身影自屋檐下的阴影中完全显现,他手中那不起眼的黑色阵盘幽光内敛,客栈周围升腾的幽冥气息也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隐没于地底。他踱步来到叶凡身旁,目光扫过街道上那道被净化光柱犁出的深深沟壑,以及四周建筑上闪烁不定的防御灵光,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净教这群疯狗,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钱掌柜的声音带着一丝阴沉的冷意,他看向叶凡,眼神复杂,“小子,你惹麻烦的本事,比你家系统欠债的能耐也不遑多让。”
叶凡苦笑一声,压下喉头翻涌的血气,再次拱手:“给掌柜添麻烦了。此番援手,叶凡铭记于心。”
“铭记于心就不必了,别忘了你还欠着客栈房钱就行。”钱掌柜摆了摆手,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几分市侩,但眼神依旧锐利,“伊墨那老小子睚眦必报,今日在你手下吃了这么大亏,折了这么多人手,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不敢明着再冲击客栈阵法,但暗地里的手段绝不会少。千帆城,你一刻也不能多待了。”
叶凡点头,他对此早有预料。若非逼不得已,他也不想在实力未复之时与这等大教结下死仇。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我明白,稍作调息,我便离开。”
“离开?去哪?”钱掌柜瞥了他一眼,“净教在千帆海域势力盘根错节,各处的传送阵、空港,恐怕此刻都已布下了眼线。你就这么一头撞出去,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叶凡沉默,这确实是个问题。小挪移符虽好,但并非无限,且使用时有空间波动,容易被高手追踪。
就在这时,他握在左手中的那枚无名契约残片,忽然传来一阵异常的温热。之前战斗中,它曾微微发亮,此刻那光芒虽已隐去,但残片本身似乎变得更加沉重,表面那些古老纹路仿佛活过来一般,在指尖传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律动。
嗯?
叶凡心中一动,下意识地将一丝微弱的灵识探入残片。
轰!
仿佛有一声古老的钟鸣直接在识海中炸响!一幅幅破碎、模糊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来:断裂的石柱、倾颓的祭坛、燃烧着灰色火焰的天空,以及无数扭曲、哀嚎的灵魂被无形的锁链束缚,拖向无尽的深渊……一股苍凉、悲怆、蕴含着某种绝对“约定”意味的浩瀚气息,如同微风般拂过他的心神。
这感觉转瞬即逝,但叶凡却猛地清醒过来,背后惊出一身冷汗。他清晰地感受到,溯源残碑在识海中轻轻震动,与手中的契约残片产生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共鸣。残片内部,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净化”截然不同的灼热气息,正是伊墨那道光柱中蕴含的力量,此刻竟被残片吸收、转化,成了某种引子,激活了它更深层的东西。
“怎么了?”钱掌柜敏锐地察觉到叶凡气息的细微变化。
叶凡略一沉吟,没有隐瞒,将残片递了过去:“此物似乎因方才的战斗,产生了一些变化。”
钱掌柜没有立刻去接,只是凝神细看。当他目光触及那残片上似乎更加深邃古朴的纹路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好浓郁的古老契约道韵……还夹杂了一丝被‘中和’后的净化规则残余?奇怪,这东西……”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叶凡:“你之前说,在拍卖会上,溯源残碑对它反应强烈?”
“是。”
钱掌柜若有所思,指尖轻轻敲击着手中的黑色阵盘,片刻后,仿佛下定了决心:“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他转身走向客栈,步伐看似不快,却缩地成寸,瞬间便没入了客栈那看似寻常的大门。叶凡不敢怠慢,强提一口气,紧随其后。
穿过大堂,并未走向楼梯或后院,钱掌柜领着叶凡径直来到一楼角落一处堆放杂物的房间。他挥手打出一道法诀,墙壁上一块不起眼的砖石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向下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阶梯。
阴冷、沉寂的气息扑面而来,与之前客栈阵法散发的气息同源,但更加精纯、浓郁。
“客栈的密室之一,绝对安全。”钱掌柜当先步入阶梯。
叶凡紧随而下。阶梯不长,尽头是一间不过丈许见方的石室。石室四壁刻画着无数繁复的幽冥符文,中央只有一个蒲团和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一盏油灯,灯焰呈诡异的绿色,静静燃烧,却并未照亮整个石室,反而让周围的阴影显得更加浓重。
钱掌柜在蒲团上坐下,示意叶凡自便。叶凡也不客气,直接在对面盘膝坐下,抓紧时间调息。
“你可知这是何物?”钱掌柜指着叶凡依旧握在手中的契约残片,直接问道。
“只知它与古老契约有关,具体来历不明。”叶凡如实相告,同时将从拍卖会得到的那张皮质地图也取了出来,“此物与之同时拍得,或许有所关联。”
钱掌柜接过地图,目光在那隐藏的、需要特定条件才能激活的银色纹路上扫过,又看了看叶凡手中的残片,缓缓道:“如果我没看错,这残片,很可能是‘太古盟约’的碎片之一。”
“太古盟约?”叶凡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嗯。那是比上古天庭更早的时代,统御诸天的几位不可言说之存在,为了界定秩序、划分权柄而立下的最初契约。后来天庭建立,乃至如今的诸天万界格局,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建立在太古盟约的废墟之上。”钱掌柜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般的缥缈,“这盟约早已崩毁,碎片散落各界,蕴含其部分权柄与力量。你手中的溯源残碑,其核心‘契约’概念,追溯的源头,恐怕也正是这太古盟约。”
叶凡心中巨震。他没想到这残片的来头竟如此之大!难怪溯源残碑反应如此剧烈。
“净教的力量,核心在于‘净化’与‘归一’,本质上是对现有规则的一种强行‘修正’与‘覆盖’。”钱掌柜继续解释道,“而太古盟约,代表的是最原初的、被诸天认可的‘约定’与‘规则’。两者在规则层面存在根本性的冲突。方才伊墨的净化之力击中你时,部分力量被这残片本能吸收,反而如同钥匙一般,刺激了它内部沉寂的盟约道韵,使其显露出了更深层的力量。”
他指着残片:“你可以尝试,以后在催动你那真实权柄时,以此物为引,或许能更容易窥见某些事物底层缔结的‘规则’与‘约定’,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仲裁’某些不公的契约。”
叶凡闻言,立刻尝试将一丝蕴含真实道韵的灵力渡入残片。
嗡!
残片轻轻一震,表面纹路再次亮起微光。这一次,叶凡没有看到幻象,但在他的“真实视界”中,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极淡的、由无数细微符文构成的“纱”。这层“纱”无处不在,笼罩着石室、矮几、油灯,甚至包括对面的钱掌柜和他自己。它们代表着此地存在的各种“规则”:空间的稳固、阵法的守护、生命的流转、幽冥的沉寂……
虽然还无法理解和干涉这些规则,但这种清晰的“看见”,让他对真实权柄的领悟瞬间加深了一层!这残片,竟能增幅真实视界的效果!
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叶凡收敛灵力和视界,看向钱掌柜的目光带上了更深的感激:“多谢掌柜指点。”
钱掌柜摆了摆手:“不必谢我,这也是你的机缘。而且,你持有此物,又与我往生客栈产生了牵连,某种意义上,我们已经算是站在了同一条船上。”
他顿了顿,神色严肃起来:“往生客栈,乃至仲裁之桥的正统派,追寻的便是维护诸天契约的平衡,与清道夫那种妄图熔炼一切、建立唯我独尊新秩序的家伙截然不同。这太古盟约的碎片,对我们同样重要。你今日击退净教,某种程度上也是守护了此物,按照客栈的规矩,这算是一笔不小的功绩。”
话音刚落,叶凡脑海中响起了系统那熟悉的、略带机械的提示音: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守护‘太古盟约残片’(未鉴定状态),击退净教金丹执事及所属修士小队,有效维护了往生客栈利益及古老契约道统的潜在延续。经往生客栈方面确认,功绩点+。同时,地府KpI系统判定该行为符合‘维护阴阳秩序平衡’核心准则,特减免债务:-500,000彼岸点。】
【当前债务更新:彼岸点-3,140,300(日息约三万一千四百点)。当前功绩点:。】
【往生客栈好感度提升,当前关系:半盟友。获得往生客栈‘灰铁级’信物一枚,凭此可在部分中立界域往生客栈联络点获取基础情报与有限援助。】
叶凡看着系统面板上骤然减少的五十万债务,以及新增的五万功绩点和所谓的“灰铁级”信物,心中一块大石稍稍落地。虽然债务依旧如山,但每一次减少,都意味着他朝着“活下去”的目标更近了一步。而且,与往生客栈关系的深化,无疑为他在这危机四伏的世界提供了一层宝贵的庇护。
钱掌柜似乎也能感知到叶凡身上那微妙的系统波动,他并未点破,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枚样式古朴、颜色暗沉如生锈铁块的令牌,递给叶凡:“这是客栈的信物,收好。凭借它,你在一些有往生客栈据点的界域,能获得一些便利。当然,想获得更深层次的帮助,需要你展现出更多的价值和……诚意。”
叶凡接过令牌,触手冰凉,神念探入,能感受到一股微弱的、与往生客栈同源的幽冥标记。
“多谢。”叶凡郑重收起令牌,“掌柜,我接下来打算前往流火之域,不知客栈可有相关情报,或者安全的离开途径?”
“流火之域?那里最近可不太平,三教九流汇聚,净教在那里也有不小的势力。”钱掌柜沉吟道,“不过,那里也确实藏匿着一些与古老契约相关的秘密。客栈有一条隐秘的渠道,可以送你离开千帆城,直接抵达流火之域外围的‘灰烬平原’。但之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了。”
“如此便已足够,感激不尽。”叶凡起身,郑重行了一礼。
“去吧,抓紧时间恢复。半个时辰后,我来送你离开。”钱掌柜说完,便闭上双目,不再言语。
叶凡重新坐下,手握那枚产生异变的契约残片,一边运功疗伤,一边细细感悟着其中蕴含的古老盟约道韵,以及与真实权柄相互印证带来的全新体会。
前路依旧艰险,净教、清道夫、寂静回声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但此刻,叶凡心中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明。债务虽巨,并非无期;强敌环伺,亦非无路。
真实的道路,已在脚下延伸。而契约的微光,或许能照亮前路的迷雾。
千帆城的风波暂告一段落,但更大的波澜,正在流火之域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