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忆镜的瞬间,叶凡感觉像是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万花筒。无数破碎的色彩、扭曲的形状、断续的声音和混乱的情绪扑面而来,疯狂冲击着他的感官。这不是实体空间的行进,而是一种意识在无数记忆片段夹缝中的穿行。
脚下没有实地,四周没有边界,只有一条由闪烁流光勉强构成的、极不稳定的通道。通道壁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飞速掠过的记忆画面构成——欢笑的孩童、离别的恋人、厮杀的战场、静谧的星空……这些画面如同奔腾的洪流,试图将闯入者的意识撕碎、同化。
“紧守心神!跟着我!”琉光的声音在叶凡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艰难维持的稳定。她身上散发出柔和的、属于织梦民的梦境光辉,如同灯塔般在混乱的洪流中指引方向,并勉强撑开一小片相对稳定的区域。
叶凡不敢怠慢,全力运转功法,暗金金丹与溯源残碑的清辉交织,在识海内构筑起坚固的防线,抵御着外界无休无止的记忆噪音。他紧紧锁定前方琉光那点微弱的光芒,将自身意识化为一道利箭,紧随其后。
穿行在这记忆回廊网络中,风险极大。时不时会有特别强烈的记忆片段如同旋涡般试图将人拉扯进去。有一次,叶凡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属于前世巡雷仙尊时期的雷霆场景,心神险些失守,被那久远的力量感和威严所吸引,幸好溯源残碑及时震动,清辉洒落,将他惊醒。还有一次,一股极度悲伤的情绪洪流席卷而来,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产生就此沉沦、与那悲伤同化的念头,是暗金金丹猛地爆发出灼热感,才驱散了那彻骨的寒意。
琉光的经验在此刻显得至关重要。她总能提前感知到那些危险的情绪旋涡或记忆陷阱,带领叶凡险之又险地避开。她对这条网络路径似乎颇为熟悉,虽然在沉寂之力影响下,网络本身也变得有些不稳定,路径时有变动,但她总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我们织梦民世代与记忆相伴,”琉光的声音再次在叶凡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自豪,也有一丝悲凉,“维护这些回廊,梳理散乱的记忆,是我们的职责。但现在……一切都乱了。”
叶凡能感受到她话语中的沉重。他没有多问,只是更加专注地跟随。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漫长的一年,前方琉光的光芒突然稳定下来,旋转的万花筒景象开始减缓,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逐渐变得稀疏。
“快到‘镜湖’节点了。”琉光提醒道,“小心,节点出口可能不稳定,也可能……有东西守着。”
叶凡心中一凛,握紧了手中的幽冥粪叉,尽管在此地它似乎无法完全具现,但那种熟悉的触感能带来一丝心安。
终于,前方的流光通道到了尽头,出现了一个如同水膜般的出口。透过水膜,隐约可以看到外面是一片相对平静的、泛着微光的空间。
琉光率先穿透水膜,叶凡紧随其后。
一阵轻微的眩晕感过后,双脚终于踏上了“实地”。
眼前是一片奇异的景象。他们站在一片广阔无垠的、如同镜面般光滑的“湖岸”边。脚下的“地面”和眼前的“湖面”都是同一种材质,映照出他们有些扭曲的身影以及头顶上空那片同样如同镜面般、倒映着下方景象的“天空”。这里没有上下左右之分,天地皆是镜面,构成一个完全对称的、令人迷失的奇异空间。
这就是镜湖。记忆回廊网络中的一个重要节点,以其绝对的反射和对称性着称,据说能映照出闯入者内心最真实的倒影。
然而,此刻的镜湖,却失去了往日的纯粹。
原本应该清晰无比的镜面,此刻蒙上了一层灰败的薄翳,像是被什么东西污染了。映照出的影像也变得模糊、扭曲,甚至带着一种不祥的裂纹。空气中弥漫着那股叶凡已经有些熟悉的、带着终结与遗忘意味的“沉寂之力”,虽然比之前在河畔感应到的要微弱,但确实存在于此。
更让叶凡和琉光心头一沉的是,在镜湖的中央,靠近另一个网络节点入口的地方,矗立着三道灰色的身影。
清道夫!他们果然在这里布防了!
这三名清道夫与之前在流光原野遭遇的略有不同,他们身上的灰色作战服似乎更加厚重,面具上的纹路也更加复杂,散发着更为冰冷、肃杀的气息。为首一人,手持一柄造型奇特的、如同十字镐般的短兵器,兵器尖端闪烁着湮灭规则的乌光,其气息赫然也是金丹初期!另外两人则是筑基巅峰,手持的则是类似能量狙击枪的长管武器,枪口对准了刚刚出现的叶凡和琉光。
“肃清者小队,恭候多时了。”为首的清道夫声音冰冷,透过面具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回响,“钥匙载体,以及……织梦民的逃亡者。束手就擒,可免受记忆剥离之苦。”
琉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微微颤抖,显然对“肃清者”和“记忆剥离”极为恐惧。
叶凡目光扫过对方,心中快速评估。一名金丹初期,两名擅长远程狙杀的筑基巅峰,在此地狭路相逢,己方状态不佳(他伤势未愈,灵力不足七成,左踝依旧不便;琉光更是惊魂未定,实力恐怕难以完全发挥),地形不利(镜湖环境陌生,且被沉寂之力轻微污染),形势极其严峻。
“怎么办?”琉光的声音带着绝望。
叶凡没有回答,而是猛地将幽冥粪叉顿在“地面”上!虽然无法完全发挥威力,但那悖论能量的气息依旧瞬间扩散开来,搅动了周围略显粘滞的空气。
“系统!启动危机预判!目标前方三名清道夫!”他在心中疾呼。
【叮!消耗阳寿3天,启动危机预判(试用版)。正在分析……】
【目标:清道夫肃清者小队。】
【威胁等级:高。】
【最优规避方案:利用镜湖反射特性,制造视觉干扰,快速接近左侧筑基巅峰目标,优先解决远程威胁。注意:敌方金丹修士武器蕴含‘秩序湮灭’规则,不可硬撼。镜湖沉寂之力可能对双方均产生未知影响。】
【预判成功率:37.2%。】
【友情提示(毒舌版):本系统觉得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写遗书,而不是打架。阳寿-3,谢谢惠顾。】
三天阳寿!叶凡心头滴血,但信息至关重要!
“跟我来!”叶凡低喝一声,不等清道夫率先发动攻击,他猛地一跺脚,暗金金丹全力爆发,身形并非直冲,而是以一种诡异的弧线,借助镜面的反射,瞬间制造出数道真假难辨的残影,冲向左侧那名手持狙击枪的筑基巅峰清道夫!
与此同时,他左手一挥,数张之前绘制的、品阶不高的“爆炎符”如同飞蝗般射向右侧那名狙击手和中间的金丹清道夫,不求伤敌,只求制造混乱和短暂的视线遮挡!
“找死!”金丹清道夫冷哼一声,手中十字镐般的兵器向前一挥,一道乌光如同新月般斩出,轻易将飞向他的爆炎符湮灭,同时锁定了叶凡的真身。但镜面的反射和叶凡刻意制造的残影,让他的锁定出现了细微的偏差。
而左侧那名筑基巅峰清道夫,显然没料到叶凡会如此果断地率先发难,并且目标直指自己!他反应极快,狙击枪口瞬间调转,能量凝聚,一道凝练的乌光已然射出!
但就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他脚下那片原本光滑的镜面,突然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败涟漪——那是沉寂之力的残留!这丝涟漪让他的身形出现了微不足道的一丝晃动!
就是这一丝晃动!乌光擦着叶凡的残影掠过,击中后方的镜面,激起一片剧烈的波纹,却未能命中实体!
而叶凡,已经如同鬼魅般逼近他身前!幽冥粪叉带着积攒的怒火与残存的灵力,直刺其胸口!
那清道夫瞳孔骤缩,想要闪避已然不及,只能将狙击枪横挡。
“咔嚓!”幽冥粪叉的品阶和叶凡拼死爆发的力量,绝非制式狙击枪所能抵挡!枪身瞬间断裂!粪叉去势不减,狠狠刺入其胸膛!
“噗——!”悖论能量瞬间侵入,那清道夫身体剧震,眼中光芒迅速黯淡,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砸在镜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击必杀!
但叶凡也付出了代价。强行爆发和高速移动,牵动了他左踝的规则创伤,剧痛传来,让他动作一滞。同时,右侧那名筑基巅峰清道夫的狙击乌光也已到达,虽然他极力闪避,依旧被擦中了右臂,带走一片血肉,灵力一阵紊乱。
而那名金丹清道夫,已然破开符箓干扰,带着冰冷的杀意,如同一道灰色闪电,手持那柄危险的十字镐,朝着叶凡当头罩下!乌光凛冽,秩序湮灭的气息让周围的镜面都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
“小心!”琉光惊呼,她手中凝聚出一面由梦境丝线编织的光盾,试图替叶凡阻挡。
但光盾在十字镐的乌光面前,如同纸糊般瞬间破碎!琉光喷出一口鲜血,被震飞出去。
生死关头,叶凡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竟不闪不避,将残余灵力疯狂注入幽冥粪叉,准备硬撼这金丹一击!他知道,躲不开,只能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整个镜湖空间,猛地剧烈一震!
并非来自他们的战斗,而是源自镜湖深处,那个通往下一个节点的入口方向!
一股远比之前浓郁十倍、带着极致沉寂与冰冷遗忘意味的恐怖力量,如同潮水般从那个入口处喷涌而出!
刹那间,所有镜面,包括天空和地面,瞬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如同死亡般的灰白!映照出的所有影像,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模糊、淡化,仿佛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世界上彻底擦除!
那柄即将落到叶凡头顶的十字镐,其上的乌光也在这股突如其来的沉寂之力冲击下,剧烈波动,变得明灭不定!
金丹清道夫的动作猛地一僵,面具下的眼眸中首次露出了惊疑不定之色,他霍然转头望向节点入口方向:“这种程度的沉寂之力……难道是……‘它’亲自……”
叶凡也被这股力量波及,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不仅是肉体,连思维、记忆仿佛都要被冻结、遗忘!暗金金丹疯狂运转,溯源残碑清辉大放,才勉强护住识海核心不失。
他趁此机会,猛地向后飞退,一把拉起受伤的琉光,毫不犹豫地冲向旁边另一个相对较小、看起来尚未被完全侵蚀的网络节点入口——那是琉光之前提到的备用路径!
“休想逃!”金丹清道夫反应过来,怒吼一声,强行稳定手中十字镐的乌光,就要追击。
但那股喷涌而出的沉寂之力潮汐并未停止,反而更加汹涌!灰白色的气息如同活物般缠绕而上,开始侵蚀他的护体灵光和武器乌光!
“可恶!”他不得不分心抵挡这股无差别攻击的沉寂之力。
就这么一耽搁,叶凡和琉光的身影已经没入了那个备用的节点入口,消失不见。
镜湖之中,只剩下那名金丹清道夫和他那名存活的手下,以及一具尸体,在逐渐被灰白沉寂之力覆盖的镜面世界上,显得格外孤寂与诡异。
清道夫首领看着叶凡消失的入口,又看向那沉寂之力喷涌的主入口,面具下的脸色难看至极。
“目标逃脱。节点Z-7被高强度沉寂之力污染,疑似‘噩梦低语’意志显化。请求下一步指示。”他激活了通讯符箓,声音冰冷地汇报。
片刻后,符箓中传来回应:“暂停追击。封锁该区域所有出口。‘捕梦计划’第二阶段提前启动。重点收集‘镜湖’及周边被沉寂之力侵蚀的记忆源质。”
“遵命。”
金丹清道夫收起符箓,看着这片正在“死亡”的镜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而此刻,叶凡和琉光,已经再次陷入了那片混乱而危险的记忆回廊网络之中,只是这一次,前路更加未知,而后路,已被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