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李翠儿的事,众人返回布政坊时已是午后。阳光透过坊门洒进来,照在青石板路上,却驱不散阿竹心头的沉闷。他想起李老栓瘫坐在地的模样,想起喜煞消散前那句“好冷啊”,总觉得胸口堵得慌。
“在想什么?”幽离递过来一壶水,“还在为李翠儿的事难受?”
阿竹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只是觉得,有些悲剧本可以避免。若李老栓能勇敢一点,若王财主不那么贪婪……”
“世间哪有那么多‘若’。”幽离望着远处的炊烟,“人性里的弱点,就像地里的草,不及时除,总会疯长。”
两人正说着,就见布政坊的老张头慌慌张张跑过来,手里还攥着张泛黄的纸:“阿竹小哥,你们快看看,这是我在老顾家的古宅里找到的,上面的字我一个也认不得!”
老张头口中的老顾家,是布政坊里最老的宅子,据说建在明朝,主人家以前是做大官的,后来犯了案被抄家,宅子就一直空着,成了孩子们嘴里的“鬼宅”。
阿竹接过那张纸,上面的字迹古朴,是用朱砂写的,弯弯曲曲像是某种符咒。他刚看了两眼,怀里的星图玉佩突然发烫,竟是在呼应纸上的符咒。
“这是……镇魂符?”阿竹惊讶道,“而且是用活人血画的,怨气很重。”
幽离凑过来看了看:“老顾家祖上是礼部尚书,据说当年因‘通敌’罪被满门抄斩,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林清玄刚好路过,听到这话也来了兴趣:“通敌罪?我小时候听我爷爷说,老顾家其实是被冤枉的,好像跟一份密信有关。”
“密信?”阿竹心里一动,“难道这符咒跟密信有关?”
老张头在一旁补充:“前几天我去古宅拾柴,看到后院的墙塌了个洞,就进去捡了些木头,这纸是从墙缝里掉出来的。对了,宅子里好像有动静,夜里总听到有人哭。”
众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探究。
当天夜里,阿竹、幽离、林清玄三人悄悄来到老顾家的古宅。宅子确实荒废得厉害,院墙上爬满了藤蔓,正屋的门虚掩着,风一吹“吱呀”作响,像在哭。
“小心点,这宅子阴气很重。”林清玄拿出罗盘,指针一直在疯狂转动,“不止有怨气,还有煞气,像是出过命案。”
阿竹推开正屋的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里的家具蒙着厚厚的灰尘,墙上挂着幅模糊的画像,画中人身穿官服,面容威严,却被人用墨汁涂了脸。
“这就是顾尚书?”幽离用手帕擦去画像上的灰尘,“被涂脸,是被人泄愤。”
阿竹的目光落在墙角的一个旧木箱上,箱子锁着,上面刻着跟那张符咒一样的花纹。他走上前,星图玉佩贴在锁上,只听“咔哒”一声,锁开了。
箱子里放着一叠泛黄的卷宗,还有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阿竹打开油布,里面是个青铜小盒,盒盖上刻着“密函”二字。
“找到了!”林清玄眼睛一亮,“这就是传说中的密信?”
阿竹打开青铜盒,里面果然放着一封信,信纸已经脆得一碰就碎。幽离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但还能辨认出大概意思——竟是当年顾尚书写给皇帝的奏折,揭发朝中有人私通外敌,却被人篡改,反过来成了他通敌的证据。
“果然是被冤枉的!”林清玄气愤道,“这背后肯定有人搞鬼。”
阿竹注意到卷宗里夹着张字条,上面写着“子时三刻,西厢房,血祭镇魂”。他心里一紧:“不好,这符咒是用来镇压冤魂的,若符咒失效,被镇压的冤魂就会出来作祟!”
话音刚落,西厢房突然传来一阵铁链拖地的声音,伴随着女人的哭泣声,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
“去看看!”阿竹率先冲向西厢房。
西厢房的门紧闭着,门缝里渗出黑色的雾气。阿竹一脚踹开门,只见房梁上挂着七个稻草人,每个稻草人身上都贴着张写有名字的符纸,其中一个稻草人胸前插着根银针,正随着哭泣声轻轻晃动。
“是钉魂术!”林清玄脸色大变,“用稻草人钉住冤魂,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哭泣声正是从那个插着银针的稻草人里传出来的。阿竹走近一看,符纸上写着“顾氏婉娘”四个字。
“婉娘?难道是顾尚书的家眷?”幽离猜测道。
阿竹伸手去拔那根银针,刚碰到针尾,稻草人突然炸开,一道白影从里面飘了出来,披头散发,穿着破烂的嫁衣,正是顾尚书的女儿顾婉娘。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动我的东西?”顾婉娘的声音怨毒,眼睛里淌着血泪,“我爹是被冤枉的!你们为什么不相信他?”
“我们相信!”阿竹急忙道,“我们找到了你爹的奏折,能证明他的清白!”
顾婉娘愣住了,血泪渐渐止住:“真的?”
阿竹将密信递过去,顾婉娘的魂体穿过信纸,看完后突然哭了起来,这次的哭声里带着委屈和释然:“我就知道,爹不是那样的人……当年抄家的时候,我被藏在柴房,亲眼看到李大人篡改奏折,可我一个弱女子,说出来谁会信……”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后来我被抓了,他们说只要我承认爹通敌,就放我一条生路,我不肯,他们就……就用这钉魂术,把我的魂魄钉在这里,让我日夜看着这宅子,不得安宁……”
林清玄叹了口气:“李大人?是不是当年的礼部侍郎李嵩?我好像在史书上见过这个名字,后来他升了尚书,死后还被追封了谥号。”
“就是他!”顾婉娘的怨气又涌了上来,“他怕我爹的奏折有朝一日会被发现,就用这歹毒的法子困住我!”
阿竹看着那些稻草人:“其他六个……”
“是我的兄弟姐妹。”顾婉娘的声音充满悲伤,“我们一家七口,都被他用钉魂术困在这里了。”
幽离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拔掉其他稻草人身上的银针:“别担心,我们会想办法帮你们解除术法。”
阿竹则拿出星图玉佩,将灵力注入其中,玉佩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笼罩住顾婉娘的魂体:“这密信我们会交给官府,一定会还你爹一个清白。”
顾婉娘看着玉佩的光芒,魂体渐渐变得透明,脸上露出了解脱的笑容:“谢谢你们……终于……可以安心了……”
她的身影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月光里。其他六个稻草人的符纸也随之飘落,化作飞灰。
西厢房里的阴气渐渐散去,露出了墙上的一道暗格。阿竹打开暗格,里面放着一个账本,上面详细记录了李嵩私通外敌的证据。
“有了这个,就能彻底还顾家清白了。”林清玄激动地说。
阿竹合上账本,心里却有些沉重。一桩冤案,困住了一家人的魂魄,整整百年。若不是偶然发现这卷宗,或许他们会永远被钉在这古宅里,承受着不白之冤。
回程的路上,月光洒在三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明天把证据交给裴长史吧。”幽离说道,“他为人正直,定会禀明朝廷。”
阿竹点头,抬头看向天边的月亮,突然觉得,他们所做的事,或许不仅仅是冒险,更是在为那些被遗忘的冤屈,寻找一个迟到的公道。
而这份公道,或许就是他们一直追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