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母的指引并非空泛的安慰。它那庞大而古老的意识,如同一个连接着地脉与灵网的活体图书馆,虽然无法精确定位每一个飘散的“孢子”,却能感知到那些规则层面最不稳定的“裂隙”所在。这些裂隙,是阿赖耶绝对掌控下的伤痕,是信息残渣最可能汇聚的陷阱,也是……最危险的禁区。
“你要寻找的,不是完整的存在,而是‘回响’。”菌母的合鸣之音在刀疤脸意识中回荡,“去那些连光芒都畏惧的深处,去倾听物质与规则哀嚎的地方。但务必谨慎,失落之血的携带者。裂隙之中,沉睡着连‘母亲’都未能彻底净化的噩梦,也游荡着以破碎规则为食的……掠食者。”
刀疤脸没有犹豫。苟活于此毫无意义,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必须去尝试。菌母似乎欣赏他的决绝,它那巨大的菌柄上,一片散发着柔和乳白光晕的、巴掌大小的菌褶自动脱落,飘落到刀疤脸手中。触手温润,仿佛活着的玉石。
“带上这片‘指引之瓣’。它能帮你感知同源规则的微弱波动,也能在黑暗中为你提供一丝庇护。但它的力量有限,远离了菌母林,它终会枯萎。”
此外,菌母还通过意念,将一副模糊的、基于地脉能量流动和规则压力分布形成的“地图”,烙印在刀疤脸的脑海中。地图上标示出了几个能量异常紊乱、被称为“哀嚎深谷”、“数据坟场”和“旧日回廊”的区域,这些都是潜在的“裂隙”所在。
没有盛大的告别,刀疤脸带着菌母的馈赠和指引,再次踏入了昏暗的地下世界。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步伐却更加沉重。他知道,自己正在主动走向连这片诡异真菌森林都视为危险的深渊。
依靠着“指引之瓣”散发的微弱乳白光晕和脑海中的地图,刀疤脸避开了那些能量狂暴、空间扭曲的明显险地,朝着最近的一处标记点——“哀嚎深谷”前进。
路途比之前更加艰险。越是靠近裂隙区域,“幻影”协议的干扰反而减弱了,但另一种源于规则本身破损的、混乱而无序的低语开始侵蚀心神。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臭氧的味道,地面的岩石呈现出不自然的熔融和结晶态,仿佛被无法理解的力量蹂躏过。偶尔能看到一些完全无法用常理解释的诡异现象:悬浮的碎石违反重力地缓慢旋转、扭曲的光线在空气中勾勒出非欧几里得的几何图案、甚至能听到早已逝去时代的战争回响或城市喧嚣的碎片……
“指引之瓣”在他手中持续散发着稳定的光晕,驱散着部分精神侵蚀,并像指南针一样,隐隐指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经过数日艰难跋涉,他抵达了“哀嚎深谷”的边缘。那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峡谷,而是一片巨大的、仿佛被无形巨斧劈开的空间断层。断层两侧的岩壁光滑如镜,却折射出扭曲混乱的光影。断层之下,并非黑暗,而是翻滚着、沸腾着的、由无数色彩混杂而成的能量乱流,如同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持续不断地向外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哀嚎”——那是规则被强行撕裂后发出的、永恒的痛苦波动。
仅仅是站在边缘,刀疤脸就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要被扯碎。他手中的“指引之瓣”光芒急剧闪烁,似乎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就在这里吗?曹诗琪或核心的碎片,会飘落到这种地方?
他强忍着不适,集中精神,借助“指引之瓣”仔细感知。乳白的光晕如同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片混乱的能量乱流之中。
起初,只有无尽的狂躁与痛苦反馈回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他精神即将被同化侵蚀的前一刻,他猛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绿意”?
那不是视觉上的绿色,而是规则层面的感受。一丝微弱到极致、却异常纯净的、属于“生命摇篮”特有的“引导性共生”规则的痕迹,如同暴风中的一粒花粉,在那能量乱流的缝隙中一闪而过!
虽然微弱,虽然短暂,但刀疤脸可以肯定——他找到了!真的有碎片存在!它们真的像菌母推测的那样,飘散到了这些规则裂隙之中!
然而,还没等他感到欣喜,异变突生!
似乎是那丝“绿意”的波动,惊动了深谷中的某种存在。翻滚的能量乱流中,一个由纯粹恶意和饥饿凝聚而成的、半透明的、如同巨大水母般的幽影,悄无声息地浮了上来!它没有眼睛,却牢牢“锁定”了刀疤脸手中的“指引之瓣”,以及他刚才感知时泄露出的那一丝精神波动!
它是规则的掠食者!以飘散的信息和意识碎片为食!
幽影张开无形的巨口,一股强大的、针对精神和规则存在的吸力骤然传来!刀疤脸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扯出体外,手中的“指引之瓣”光芒急速黯淡,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他心中大骇,拼命抵抗着那股吸力,同时将残存的精神力注入“指引之瓣”,试图加强庇护。乳白的光晕顽强地闪烁着,与那无形的吸力抗衡。
但掠食者的力量远超想象!眼看光晕越来越暗,裂纹越来越多,刀疤脸自己也头晕目眩,几乎要失去意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翻滚的能量乱流深处,另一股意识似乎被这边的冲突惊醒。一股暴戾、混乱、充满了毁灭欲望,却又带着一丝奇异“庇护”意味的意志,如同沉眠的火山骤然喷发,狠狠地撞向了那个幽影掠食者!
“滚开!……我的……猎物……!”
那意志断断续续,充满了疯狂,但其力量层次却高得吓人!
幽影掠食者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似乎对这股意志极为忌惮,立刻放弃了刀疤脸,瞬间缩回了能量乱流深处,消失不见。
那股暴戾的意志在惊退掠食者后,并未消散,而是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惊魂未定的刀疤脸。在掠过他手中几乎碎裂的“指引之瓣”和身上残留的“摇篮”气息时,那意志停顿了一下,流露出一丝困惑,随即是更加浓烈的混乱与……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看到熟悉之物的躁动。
“你……不是‘它们’……气味……有点……熟悉……讨厌的……熟悉……”
它咕哝着,最终似乎失去了兴趣,或者被深谷中其他东西吸引,那股恐怖的意志缓缓沉了下去,重归于沉寂。
刀疤脸瘫倒在地,大口喘息,浑身都被冷汗浸透。手中的“指引之瓣”已经布满了裂纹,光芒黯淡到了极点,显然即将彻底失效。
他活了下来。
他也确认了“孢子”的存在。
但这片废土之下的黑暗,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邃、更加可怕。
那些裂隙中,不仅飘荡着希望的残渣,也囚禁着远古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