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秦王府坐落在昔日皇宫的废墟之上,朱墙金瓦,飞檐如翼,比之当年更加恢弘壮丽。春风拂过花园,满庭牡丹竞相绽放,将整座府邸染成一片锦绣。
女帝一袭素白宽袍,衣袂在风中轻扬。前方几步外有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女,正追着一只彩蝶嬉戏。银铃般的笑声惊起枝头雀鸟,发丝在阳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跑慢些,”
女帝伸手虚扶,眸中漾着罕见的温柔,
“当心摔着。”
“女帝姐姐来追我呀!”
少女转身做了个鬼脸,却不慎被石子绊倒。就在她即将跌倒的瞬间,一道白影闪过——女帝已将她稳稳托住。
侍女们静静看着,梵音天适时上前:
“启禀女帝,那些落花洞女已安置妥当。其中不乏高手,幻音坊实力大增。”
“嗯。”
女帝轻抚怀中少女的发丝,
“听说她们有位洞主,实力不俗。”
“千乌洞主随秦王同行。”
梵音天面露无奈,
“听妙成天说,那女子魔怔得很,整日念叨什么洞神。”
女帝唇角微扬:
“无妨。”
她望向西南方,
“如今娆疆安定,四国商路畅通,岐国,秦国,蜀国与娆疆,总算是能给百姓一个安稳的生活。”
话音未落,怀中少女突然扑到她胸前:
“女帝姐姐,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得和你一样好看呀?”
“再过两年你就长大了。”
女帝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
“急什么?”
“那...那夫君什么时候回来?”
少女眨着大眼睛,
“我想他了!”
女帝忽然起了玩心:
“他去外边浪了,不要你了。”
“你骗人!”
少女眼眶瞬间通红,泪珠儿直打转。女帝慌忙轻拍她后背:
“逗你的!他马上就回来了。”
“谁说不要我们小质舞了?”
带笑的声音从廊柱后传来。侍女们慌忙行礼,只见林远斜倚在朱漆廊柱旁,笑眯眯的望着二人。
“夫君!”
耶律质舞如乳燕投林般扑过去,胳膊紧紧环住林远脖颈,
“女帝姐姐不给我吃糖!”
林远托着少女转了个圈:
“又偷吃饴糖牙疼了是不是?”
他松开手走向女帝,空着的手自然地揽过她的腰肢,
“沁儿,我回来了。”
女帝轻哼一声,指尖却悄悄攥住他的袖角:
“和王兄在娆疆玩得挺开心?”
“女帝,许久不见。”
李星云等人匆匆来到,他抱拳行礼,身后跟着张子凡等人。而在众人之后,李茂贞白袍的身影格外醒目——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侧两位身着苗疆银饰的姑娘。
“阿郎...”
年纪稍小的少女拽了拽李茂贞的袖角,满眼惊叹,
“这里比十二峒的星空还要漂亮。”
李茂贞冷峻的眉眼微不可察地柔和了几分:
“凤翔的岐王府,比这里更”
话音未落,忽然察觉到妹妹探究的目光。
女帝歪着头,步摇在鬓边轻晃:
“王兄,这两位是?”
“大舅哥在十二峒的...旧识。”
林远憋着笑解释,小声的给女帝解释这二女的来历。
李星云的目光却被林远怀中的少女吸引,长发如瀑,明眸皓齿,正捧着块桂花糕小口啃着。
“这不是耶律兄家的小公主吗?我靠,这才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只见那耶律质舞完全不是曾经那个流着鼻涕的小女孩,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尤其是那一双大长腿,实在很难让人把她与那个小娃娃联想起来,最重要的是,她还是喜欢贴在林远身上,眼神中满是清澈。
“质舞暂住中原。”
林远揉了揉少女的发顶,
“去娆疆前特地去了趟漠北,耶律兄说让孩子见见世面。”
秦王府的大殿灯火通明,楠木的梁柱间垂落着琉璃宫灯,将满堂宾客映照得光彩熠熠。数十张紫檀案几呈雁翅排开,上面摆满珍馐美馔:长安炙肉、酸汤鱼、烤羊排...各色佳肴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勾得人食指大动。
两名身着苗疆银饰的女子正新奇地打量着殿内陈设。
宴席正酣,觥筹交错间,侯卿的白玉骨笛在指尖转了个花:
“如今天下安定许多,师父,徒弟要去学那占卜之术,你可允许?”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别跟着我了。”
侯卿举杯轻笑,余光瞥见林远正与张子凡交头接耳,
“你与林轩也该回龙虎山了,有空的话,我也回去看看二老。”
“早该这么做了,爹一直想你。”
“他是想和我切磋,然后揍我一顿吧?”
回到自己的位置,林远耐心地喂质舞吃着嫩滑的鱼肉。少女腮帮子鼓鼓的,可还是不满足的拿起食物。女帝在一旁斟酒,眸中柔光潋滟,俨然一幅妻贤子孝的温馨画卷。
“真好啊~”
蚩梦托着下巴感叹,突然紫眸一转,
“不行!我也是小锅锅滴家人嘛~”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她一个箭步挤到林远身边,硬是把质舞拱到了女帝怀里。
“你多大人了还抢位置?”
林远哭笑不得。
蚩梦理直气壮地环住林远脖颈:
“人家也是小孩子嘛。”
质舞在女帝怀中眨巴着眼,忽然有样学样地抱住女帝:
“女帝姐姐抱紧我。”
满堂哄笑中,李茂贞扶额摇头, 他总是感觉自己,有些无法融入这种场景之中。
…
烛火摇曳的寝殿内,林远一个飞扑钻进锦被。他三两下扯开衣带,眼睛亮晶晶地望向正在梳妆台前整理长发的女帝。
“快点啊。”
“急什么?”
女帝从铜镜里瞥见他猴急的模样,唇角微翘,
“先答我的话。”
“问!”
林远裹着被子滚到床沿,
“知无不言!”
玉簪被轻轻搁在妆奁上,发出的轻响。女帝转过身,烛光在她眸中跳动:
“张子凡大婚后...你真要娶我?”
“那必须的!”
林远拍得床板咚咚响,
“聘礼都备好了,快点快点。”
女帝忽然低头,青丝垂落遮住侧脸:
“可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不是吧?”
林远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才两个多月你就变心?我,我还不如去死。”
“胡说什么!”
女帝抓起玉簪掷他,被林远笑嘻嘻接住,
“我是说年纪!”
“女帝大人~”
林远赤脚蹭到她跟前,指尖卷起一缕青丝,
“全天下谁不知道我要娶你?连蜀王都备好贺礼了,快做正事吧。”
林远一把抱起女帝放到床上,正要俯身,锦被里突然钻出个脑袋。耶律质舞揉着眼睛,怀里还抱着个布老虎:
“夫君...饿...”
“......”
女帝忍笑扯过外袍:
“明日吧。”
她推了推林远,
“今晚你去寻蚩梦吧,蛊王不是允了么?”
林远挠头的手突然僵住:
“这个,你不吃醋了吗?”
“我想要个孩子,我们试了那么多次,我也不抱希望了,蚩梦那姑娘没什么心眼,也是一心一意跟着你,对我也有恩,我没意见。”
林远的脑袋扭来扭去,似乎是在犹豫。
“嗯?”
“太熟了。下不去手。”
女帝愣住,随即笑得钗环乱颤:
“下不去手?那你对我怎么下的去手的?”
“额,因为从小就喜欢你,可是蚩梦她,啧,说实话,还是当做朋友看的,而且她什么都不懂。”
林远摸索着下巴,终于想到一个道听途说的事情:
“我听说这种事情,男人二十多岁最感兴趣,女人三十多岁最感兴趣,我们两个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滚!”
“得嘞,我走了啊。”
…
林远猫着腰溜到蚩梦的小院外,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扒着窗棂探头探脑。
“小锅锅~”
紫纱帐里传来闷笑,
“要进就进来嘛!”
林远差点栽个跟头,红着脸推门而入,却见蚩梦盘腿坐在锦被上,正咬着指尖翻看一本小册子。烛光映着她好奇的侧脸。
“这、这是...”
林远凑近一看,差点咬到舌头,
“谁给你的?!”
“府里女官呀~”
蚩梦献宝似的展开画页,
“原来要这样才有娃娃?”
林远手忙脚乱合上册子:
“你...真想好了?”
锦被突然被掀开一角,蚩梦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纱衣,
“第一次见面时,”
她指尖点在他心口,
“这里就想好啦~”
两人并排躺下时,僵硬得像两块门板。林远盯着帐顶的缠枝纹,突然开口:
“你和尤川青梅竹马,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喜欢他呢?”
“尤川哥呀~”
蚩梦翻身支着下巴,
“我和他,就像你和李星云,张子凡一样。”
她突然气鼓鼓地捶枕头,
“但巫王八害我老爸,他还不帮我,他明明知道是错的。”
蚩梦突然停下,抓着林远的手,气鼓鼓的说道: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个样子嘛,不敢反抗,当初我要跑到中原,还假惺惺的把我放走,那你说他为啥子要这样?两边讨好,两边都得罪了,他就是个傻子。”
林远轻轻揽过她,让她枕在自己臂弯:
“他现在,应该到十二峒了,别太恨他。”
“嗯,我知道,就算手臂被巫王八砍了,也还是选了帮我们,其实,那一次,我已经不恨他了,就是觉得他太傻了。”
蚩梦忽然眼睛一亮,
“他要是当上峒主,嘻嘻。”
“好了,历经风风雨雨,你还真的要做我的小了。”
林远吹熄烛火的瞬间,两个人开始慢慢靠近。
明明是酷暑夜,小院却似迎来一场早春。梅花不合时宜地簌簌飘落,沾在窗纱上化作点点红痕。有银铃跌落在脚踏,又被翻涌的锦被掩住清响。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窗纸时,蚩梦正蜷在林远怀里,指尖绕着他一缕头发:
“小锅锅。”
“嗯?”
她突然咬住他耳垂,
“就算女帝姐姐很霸道,你也一定要来陪着我,知道吗?”
…
晨光洒在秦王府门前,车马陆续启程。姬如雪一袭白衣,郑重地单膝跪在女帝面前。
“好了,”
女帝伸手虚扶,
“如今你已是天子的人,不必再行此礼。”
姬如雪固执地低着头:
“奴婢永远是幻音坊的人,是女帝的贴身护卫。”
“姬如雪。”
女帝忽然唤道,转身取下林远腰间的佩剑。
“诶?”
林远下意识去拦,
“这,什么情况?”
“紫宵剑已物归原主,”
女帝将雾霜剑平举,
“此剑赠你,全当...”
她顿了顿,
“全当这些年,对你的弥补。”
姬如雪双手接过长剑,眼眶微红。林远挠着脸,正想说些什么,李星云已经凑过来:
“林兄要是心疼,我把龙泉剑给你嘛。”
“得了吧!”
林远拍开他,
“赶紧回剑庐生猴子去!”
突然压低声音,
“认识这么久,你不会还没和姬如雪?”
说着,林远食指慢慢放入左手之中。
“她不让我碰啊!我靠!”
李星云哀嚎着抓头发,惹得姬如雪狠狠瞪来,林远抱着李星云的肩膀,
“哎呀,还记得十一年前,我要去江湖历练,被倾国倾城打晕后,多亏了你和林轩把我安置在客栈,那一年,你我可都是十六岁的少年人呐。”
“记得,当然记得了,不就是那一年,我遇到了雪儿吗?不过,咱们两个认识可不止十一年。”
“哦对对对,八岁那年就见过了,哈哈,好了。”
林远坏笑着推他上车:
“加油努力吧,雪儿不让你碰,说明你功夫不到家~抓不住如雪的心。”
转头对车夫喊道,
“看着点路,天子身体不好。”
马车渐行渐远,扬起一路烟尘。林远望着消失的车影,喃喃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呵~”
女帝突然抱住正在玩她衣带的质舞,
“娆疆一趟,落花洞女倒是带回来不少,够你忙活的了。”
林远暗道不好,连忙抢过质舞:
“沁儿你听我解释。”
“以后别来寝殿,”
女帝甩袖转身,
“幻音坊美人多的是。”
“我不去寝殿,那我晚上哪里睡?喂,喂!这是秦王府啊!”
林远急得跳脚,突然灵机一动,拉着耶律质舞的手:
“小质舞,咱们去西市买糖画好不好?”
“好~”
少女脆生生应道,女帝回头时,正看见林远冲她眨眼,那狡黠的模样,真不似个顶天地立的大丈夫。
“质舞都十六岁了,还似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儿,若是王兄当年未去十二峒,我也和她一样吧。”
…
铜钱在月光下翻飞,林远盯着它旋转的轨迹,正面找女帝,反面找蚩梦,嘿嘿。
“你在做什么?”
女帝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林远一把攥住铜钱。她披着薄纱,发梢还带着沐浴后的水汽,好奇地凑近他掌心。
“没、没什么!”
林远干笑着把铜钱塞到枕头下。
“质舞睡着了。”
云收雨歇后,女帝侧卧在锦被间,指尖无意识地在林远胸口的纹印画圈: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嗯?”
林远昏昏欲睡。
“长生不死药。”
她的声音忽然凝重,
“历代帝王求而不得,为何偏偏袁天罡能成?”
“徐福!”
林远猛地坐起,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月光下,他胸口的纹路从心口蜿蜒至脖颈,有些狰狞。
“怎么了?”
女帝撑起身子。
“嬴政...不可能失败。”
林远盯着自己的双手,
“徐福东渡...袁天罡变成那副模样。”
他突然抓住女帝的肩膀,
“难道长生药其实是——”
话音戛然而止,林远扶着额头,徐福,袁天罡,李淳风,袁天罡到底如何炼制的长生不死药?他必须要知道这背后的事。
“明天,我要去一趟昭陵。”
林远突然转身重重吻住女帝,许久之后,女帝才喘着气,娇嗔一声回到了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