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玉的暗中观察,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并未在苏家激起明显的涟漪,却让这家人本就谨慎的行事风格,变得更加滴水不漏。他们似乎拥有一种天生的默契,共同守护着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并形成了一套娴熟的“真亦假”应对策略。
食物的“障眼法”:
赵梅是此道高手。那个装着雪白细盐的小布袋,如今外层总是沾着些刻意抹上的尘土和草屑,里面也并非全是细盐,而是将空间出品的细盐与之前在某处城镇购买的、质量稍好的粗盐混合在一起。使用时,她总是先捏一点粗盐撒入锅中,再迅速而隐蔽地掺入一点点细盐。味道提升了,来源却有了合理的解释——不过是逃荒前准备的、品质好些的存货罢了。
至于熬粥煮汤的水,苏甜会提前将空间水混入家中最大的水囊,与溪水充分混合。那丝清冽的甘甜被溪水的土腥气巧妙中和,变得若有若无,难以捕捉。肖玉再是敏锐,也无法凭空指证这水与溪水有何本质不同。
药物的“移花接木”:
苏甜的处理更为精细。她不再直接使用空间里那些效果立竿见影的成品药粉,而是将其作为“药引”或“增效剂”。她花费更多时间在山谷内外采集符合时令和地域特征的草药,仔细清洗、晾晒、炮制。在给肖玉换药时,她会先将捣碎的、货真价实的野生草药敷在伤口上,再极其小心地、隔着草药撒上薄薄一层空间特效药粉。内服的汤药也是如此,大部分是实实在在熬煮的草药,只在最后关头,趁肖玉不备,将磨成粉末的抗生素或解毒剂混入药汁。
她甚至故意让肖玉“偶然”看到她在仔细分辨、处理那些采来的草药,并对着一些残破的医书竹简,空间里古代医书的复刻版,做了做旧处理,蹙眉思索,营造出一种“正在努力学习、尝试配方”的假象。
工具的“合理化”:
苏工负责处理那些过于精巧或材质特殊的物品。比如缝合伤口用的针线,在使用后绝不留存,立刻由苏甜收回空间。苏锐打猎时偶尔会用到的、材质极佳的细小刀具(空间里的多功能工具刀),也只在无人处使用,用完后仔细清理,绝不示人。他们对外使用的,永远是那些看起来破旧却勉强能用的柴刀、剥皮小刀。
行动的“无痕化”:
苏锐是消除痕迹的专家。他每次外出“打猎”或“探路”,不仅是为了获取食物和确保安全,更是借机处理掉一些无法解释来源的“垃圾”,比如某些现代药品的包装碎屑苏甜通常连包装一起回收空间,或是探查是否有外人靠近的迹象。他的行动飘忽,时间不定,让肖玉根本无法掌握他离队的准确行踪和具体收获。
这一切,做得自然流畅,仿佛本该如此。
这天,肖玉感觉身体又好了些,尝试着帮赵梅将晾晒的干菜收回筐里。他状似随意地提起:“婶娘,这山谷里能找到的吃食似乎不多,多亏了苏锐兄时常能带回些野味。”
赵梅手上动作不停,笑着叹了口气,语气再自然不过:“是啊,也是这孩子运气好,以前跟他爹学过几天打猎的把式,这山里东西也少,碰上了是运气,碰不上就只能啃干饼子了。前儿个不是还空手回来一趟?” 她巧妙地将“时常有收获”归结为“运气”和“以前学过”,并用“空手回来”的例子来佐证收获的不稳定性。
又一日,肖玉见苏甜在研磨一些晒干的、他不认识的草根,便凑近些问道:“苏姑娘又在研制新药?”
苏甜头也没抬,声音平淡:“算不上研制,不过是试试古方上记载的几味药材,看能否对你体内的毒有些许助益。效果如何,还不好说。” 她将研磨好的、散发着苦涩气味的粉末收入一个粗糙的陶碗,与旁边几个装着药粉的精致小瓷瓶形成鲜明对比,任谁看了都会觉得那些瓷瓶里的才是“好货”,而陶碗里的不过是效果未明的试验品。
肖玉站在一旁,看着苏甜专注的侧影,又看看那粗糙陶碗里的药粉,心中的疑虑如同陷入泥沼,无处着力。他明明感觉到苏家处处透着不寻常,那些细盐、那些药效、甚至那水的味道,都指向某个隐藏的源头。可每当他试图深究,得到的永远是合情合理、无懈可击的解释,以及更多看似普通甚至粗糙的“证据”。
真的只是运气好?只是懂些猎术和粗浅医术的普通农户?
假的?可那些超越常理的东西又分明存在,只是被巧妙地稀释、混合、隐藏在了平凡的表象之下。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苏家人就像最高明的幻术师,用最朴实无华的方式,编织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所有的好奇与探究都温柔地、却坚定地阻挡在外,让他明明近在咫尺,却始终触摸不到核心。
肖玉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一家人,远比他想象的更难对付。他们不仅有能力,更有智慧,懂得如何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完美地隐藏自己。
他不再轻易开口试探,只是将更多的观察埋在心里。他知道,面对这样的对手,急躁和冒进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他需要更多的耐心,也需要……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出现的、对方疏忽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