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渊与林薇在瑶华宫用了早膳后,又依照皇室规矩,前往凤仪宫拜见皇后。
如今的凤仪宫较之以往更显冷清,檀香袅袅,诵经声隐隐传来。自大皇子萧靖宇被惩处后,皇后似乎已看透了宫中浮沉,将一颗心都寄托于青灯古佛,对世事显得意兴阑珊。她端坐上方,接受了新人的跪拜,说了几句例行的训诫和祝福之语,便命人赏下早已备好的锦缎玉器,态度温和却带着疏离。二人恭敬谢恩后,便告退离去。
回到六皇子府,虽是新婚休沐,但一些紧要的公务仍需萧靖渊亲自处理。他牵着林薇的手步入正院,语气带着些许歉意与不舍:“小薇,我还有些事务需去书房处理,你可要……陪我一同前去?” 他目光中含着期待。
林薇抬眸,见他眼底仍有操劳的痕迹,体贴地摇了摇头,柔声道:“不了,阿渊,政事要紧,你去忙吧。我在一旁,反倒怕扰了你。”
萧靖渊眼中掠过一丝明显的失落,像是个没得到糖吃的孩子,但他也知林薇体弱,需要休息,便点了点头,细心叮嘱:“好吧。那你去内室好好歇息,若是闷了,就让绿云陪着在园子里走走。午膳时分我定回来,同你一道用。”
“好,我等你。” 林薇温顺应下,目送着他带着些许不舍转身往书房走去。
萧靖渊走后,林薇吩咐绿云“绿云,随我去厨房,替我备好食材,我要为阿渊做一道他喜欢的云片糕。”
“小姐!”绿云闻言却是吃了一惊,连忙劝阻,“这才新婚第一日,您何须亲自下厨操劳?殿下若是知道了,定要心疼的。您身子才刚好些,厨房油烟重,万一累着了可怎么好?”
林薇停下脚步,看向绿云,唇角含着笑意,耐心解释道:“无事。正因阿渊疼我、爱我,事事以我为先,我才更不能只是安然承受,觉得一切理所应当。绿云,你要知道,爱是相互的,需要用心经营。若永远只是一方在付出,另一方却毫无表示,再深的情意,天长日久,也难免会有疲惫的一日。我想为他做些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心意。”
绿云听着这番话语,似懂非懂。在她看来,六殿下与小姐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殿下更是将小姐视若珍宝,怎会说变就变?但她见林薇神色认真而幸福,便也不再反驳,只暗暗决定要在一旁好生看顾,别让小姐累着。
主仆二人来到厨房,管事李嬷嬷一见王妃娘娘亲至,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迎上前行礼:“老奴参见娘娘!这、这厨房,油烟呛人,怎敢劳动娘娘凤驾!娘娘想要什么吃食,尽管吩咐下人便是,万万不可亲自沾染啊!” 她可是得了殿下严令,务必照顾好王妃,若有丝毫闪失,她们谁都担待不起。
林薇温和地虚扶了一下:“李管事不必多礼,都起来吧。本妃只是想亲手为殿下做一道糕点,你们无需紧张,只需配合绿云,将所需的食材准备齐全即可。”
“这……这如何使得呀!” 李管事一脸为难,几乎要跪下了,“娘娘金枝玉叶,若是殿下知道您进了厨房,还亲自动手,定会责罚奴才们伺候不周的!”
“无妨,”林薇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殿下那里,我自会说明,绝不会牵连你们。快去准备吧。”
见王妃心意已决,李管事无奈,只得战战兢兢地指挥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婢女,按照绿云报出的清单,迅速将制作云片糕所需的糯米粉、白糖、核桃仁、瓜子仁等物一一备齐,又将灶台清理出来。
一切就绪,林薇洗净手,挽起衣袖,便在厨娘的指导下开始尝试。她虽聪慧,但于厨艺一道着实生疏,前几次不是粉团和得太软,便是蒸制火候掌握不当,接连失败了数次,做出来的成品不是形态不佳,便是口感不对。
李管事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几次三番想开口请缨代劳,都被绿云用眼神严厉制止了。她知道,小姐要的是这份亲手制作的心意。
终于,在数次尝试后,林薇逐渐掌握了诀窍。当她揭开蒸笼,看到那一碟洁白如玉、片薄均匀、散发着清甜香气的云片糕时,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充满成就感的欣喜笑容。
“成功了!绿云,快,小心装进食盒里。”她轻声吩咐,眸中闪着明亮的光彩,仿佛完成了一件无比重要的大事。
绿云手脚麻利地将那碟成功的云片糕仔细装入食盒。林薇看着她装好,便道:“快,随我去书房,给殿下送去。”
主仆二人来到书房外,曲奇一见是王妃娘娘,立刻躬身行礼,毫不犹豫地请她们进去。萧靖渊早已下达过严令,在这六皇子府内,王妃可去任何地方,无需通传。
踏入书房,林薇一眼便看见萧靖渊正坐于宽大的书案之后,眉头微蹙,对着手中的文书凝神思索,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见他这般模样,林薇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心疼。
萧靖渊听得脚步声,还以为是曲奇进来添茶,并未抬头。直到那熟悉的、带着淡淡药草清雅的馨香萦绕鼻尖,他才猛地抬起头,见到盈盈立于案前的林薇,脸上的凝重瞬间被惊喜取代,急忙起身绕过书案:“小薇?你怎么来了?”
林薇示意绿云将食盒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绿云放下食盒,便识趣地迅速退出了书房,并轻轻带上了门。
“我瞧着你早膳时没用多少,许是父皇在,你有些拘着,没放开。”林薇走到他面前,柔声解释,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想着你这个时辰定有些饿了,便去小厨房做了些云片糕给你垫垫。”
萧靖渊心中一暖,握住她微凉的手,语气带着怜惜:“不过是些许小事,何须你亲自动手?厨房油烟重,可累着你了?”
“这有什么累的。”林薇浅浅一笑,带着些许不好意思,“只是许久未做,手艺生疏了,还浪费了两屉材料呢。”
“哈哈……”萧靖渊闻言,不由得笑出声来,方才公务带来的烦闷一扫而空,他难得打趣道,“我家凡事都镇定自若的小薇,原来也有这般失手的时候。”
林薇佯装生气,嗔怪道:“好啊,你竟笑话我!那这糕点你别吃了。”
“欸,别别别,我错了,小薇,是我失言了。”萧靖渊连忙告饶,笑着走到小几旁,亲手打开了食盒。当看到盒中那洁白晶莹、片片匀薄的云片糕时,他脸上的笑容微微凝住,眼神变得悠远而温柔,瞬间被拉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
那是他幼年时,母妃德妃因与父皇置气,连带着他这个儿子也备受冷落,宫人惯会看人下菜碟,那段时日他过得颇为艰难。幸而有老师林若白不仅悉心教导他学问,更耐心开解他心中郁结。林相怜他孤寂,时常带他回相府散心。
起初,他对林相那位传闻中体弱多病、被娇养在深闺的女儿并不熟识,甚至未曾见过。直到有一次,他在宫中又被大皇子萧靖宇带着人奚落嘲讽,心中委屈难言,回到母妃宫中想寻求安慰,却只得到德妃心不在焉的敷衍。他心中悲愤,跑去了相府,偏巧那日林相外出办公不在府中。
小小的萧靖渊无人倾诉,在相府的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越想越伤心,最终躲在一棵大树下,偷偷地哭了起来。
正当他沉浸在悲伤中时,一个软糯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小哥哥,你别哭了。”
他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一个玉雪可爱、穿着精致襦裙的小女孩,正站在他面前。她的小手里捧着一块形状有些怪异、勉强能看出是糕点的东西,努力地递到他面前,眨着清澈的大眼睛说:“这是小薇做的糕糕,可甜了,给你吃。”
不知为何,看着那双纯净无邪的眼睛,萧靖渊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接住了那块卖相并不好的糕点。甜丝丝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小女孩见他吃了,立刻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像银铃一般清脆:“哥哥,要笑一笑,笑一笑,好事要来到!”
那一刻,仿佛真的有阳光穿透了阴霾。他后来才知道,这个给他送来甜糕和笑容的小女孩,就是林相那位体弱的千金——林薇。他记住了那个在困境中给予他温暖的小女孩,也记住了那块甜入心底的糕点。
从那以后,两人渐渐熟悉起来。林薇成了他在相府里最期待的玩伴,她会听他诉说在宫中的烦恼,会分享她偷偷藏起来的蜜饯,会用她稚嫩的话语开解他。林相见女儿有了同龄玩伴后,笑容多了,气色似乎也好了些,心中感念,便特意向皇帝请旨,准许六皇子常来相府与林薇作伴。皇帝念及林相对亡妻情深,膝下仅此一女,颇为孤寂,便也应允了。
在后来那段漫长而略显灰暗的岁月里,林薇的存在,就像一束温暖而明亮的光,照亮了萧靖渊孤寂的童年,也成为了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牵挂与守护。
林薇见他盯着糕点出神,不由轻声唤道:“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萧靖渊的思绪被拉回现实,顺势将林薇揽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低声道:“在想……我的小薇啊。”
“我人就在你面前,有什么好想的。”林薇被他揽着,脸颊微热,拿起一块云片糕递到他唇边,“快别发呆了,趁热吃些糕点。”
萧靖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并未用手去接,而是就着林薇的手,低头将糕点咬入口中。咀嚼间,他故意使坏,用牙齿轻轻啮咬了一下她纤细的指尖。
指尖传来的细微痒痛和湿濡触感让林薇轻呼一声,瞬间羞红了脸,想将手抽回,却被他握住。
“味道尚可,只是……”萧靖渊故意蹙眉,摇了摇头,“不够甜。”
“怎么会?我吃着挺甜的呀。”林薇信以为真,下意识地自己也拿起一小块放入口中品尝。
就在她唇瓣微动,尚未咽下之际,萧靖渊却迅速俯身,攫取了她的唇,灵巧地深入,竟将她口中的半块糕点卷了过去,随即退开些许,看着她瞬间瞪大的美眸和爆红的脸颊,得意地咂咂嘴,一本正经地评价道:“嗯,甚甜。”
“你……你无赖!”林薇羞得几乎将脸埋进他胸膛,耳根都红透了。从前两人虽亲密,但萧靖渊始终克己守礼,至多便是拥抱牵手,谁曾想成婚后,他竟变得这般……这般不害臊!
看着她连脖颈都泛起粉色的娇羞模样,萧靖渊心中爱极,存心继续逗弄。待到一碟糕点吃完,林薇已是云鬓微散,唇上的口脂被他亲吻得晕开些许,面色绯红如霞,眼波流转间尽是潋滟春色,比平日里更添了几分娇媚动人。
林薇气鼓鼓地握起粉拳,轻轻捶了他的肩膀一下:“讨厌!这般模样,叫我一会儿怎么出去见人?”
萧靖渊低笑,凑近她耳边,气息灼热:“都怪小薇太过香甜,让我情难自禁。”他见好就收,柔声道,“别恼,我来帮你绾好发。”说着,他修长的手指极其轻柔地为她整理略显松散的发丝,虽然手法不算熟练,却异常认真。随后,他又取过一旁的丝帕,用清水蘸湿一角,小心翼翼地擦拭她唇周晕开的口脂,动作专注而温柔。
待整理妥当,林薇立刻从他怀中起身,脸上的红晕仍未完全消退,她强自镇定道:“我……我先回房歇息了,你、你快忙你的公务吧!”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提着裙摆小跑着出了书房,仿佛生怕慢一步又会被抓回去。
看着她仓促逃离的窈窕背影,萧靖渊无奈地摇头失笑,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发丝的柔滑与肌肤的温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