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的意识顺着那根断裂的骨刺往下沉。他感觉不到身体，也分不清上下，只有一股稳定的频率在拉着他，像是某种生物的呼吸节奏，一下一下，从地底深处传来。
他的记忆在散开。星火据点的警报声、刀疤李倒下的姿势、阿伊莎最后站在雨林里的背影——这些画面被一股力量冲刷着，像水流过沙地，逐渐模糊。他想抓住什么，但手指已经不存在了。
就在意识快要断开的时候，一段熟悉的信号接入了他的基因锁。是林玲留下的量子频段，残存在晶体末端的最后一道共振波。这股频率像锚一样把他固定住，让他没有彻底消散。
接着，一个声音响起。
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出现在思维里。那声音很轻，却覆盖得很广，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又像是一整个世界的脉动在说话。
“你来了。”
楚河没能回应。他的意识太弱，连形成完整念头都困难。
那声音继续说：“五十三次，文明崛起又灭亡。每一次都以为自己能走出轮回，结果只是重复同样的错误。”
画面突然出现。不是投影，也不是幻觉，而是直接灌进他的意识里。
一座城市在燃烧，天空是紫色的，人们奔跑着，皮肤下有金属在生长；
一艘巨大的飞船坠入海洋，船身上刻着陌生的文字，舱门打开时涌出的不是人，而是一团团跳动的神经组织；
一片草原上立着成千上万座石碑，每一块都对应一个名字，最后一块写着“人类”，下面的时间是三天后。
这些不是预言，是记录。
“你们称它为‘阴阳回炉系统’。”那声音说，“但那不是救赎工具。它是测试程序。只有通过最终筛选的文明，才有资格接入地球神经。”
楚河终于拼出一句话：“谁……设的？”
“不是谁。”声音回答，“是规则本身。当一个文明发展到足以改造自身基因、操控地核能量、甚至试图脱离星球时，就必须接受检测。否则，只会带来更大的毁灭。”
信息流变得更密集。楚河看到更多画面：有的文明选择集体意识融合，结果陷入永恒的静止；有的追求无限进化，最终个体之间无法交流，自相残杀；还有一支种族成功激活了回炉系统，却用它制造了纯粹服从的奴隶种群，不到十年，整个星球变成坟场。
“每一次失败，地球都会重置。”声音说，“但代价太大。所以现在，它只允许一个宿主参与测试。”
楚河明白了。所谓的系统，并非外来的科技，也不是卡门创造的武器。它是地球本身演化出来的一套防御机制，用来判断哪个文明值得继续存在。
可他还有问题没问出口，意识就开始撕裂。那些末日场景带来的冲击太强，他的思维结构承受不住。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电光闪过。
不是来自外部，而是从地球神经的某条支脉中浮现。那是一小片雷电形态的残印，形状像极了白允儿最后挡下古神一击时的样子。
电光缠绕上来，在他意识周围形成一层屏障，过滤掉部分信息流。压力顿时减轻。
“你能撑住。”那声音说，“但要看到真相，需要代价。”
楚河没问是什么代价。他知道答案。
记忆、情感、甚至是“我”这个概念本身，都会被剥离。
他点头。动作很轻微，几乎无法察觉，但在意识层面，这个决定被确认了。
下一秒，所有杂念消失。他不再去想过去的事，也不再关心自己是谁。只剩下逻辑和接收能力。
数据开始稳定输入。
他看到“回炉系统”的真正结构——它不是程序，也不是机器，而是一套遍布全球的生物神经网络，连接着地核、海洋、大气和所有生命体。每当一个文明接近临界点，网络就会激活宿主，启动测试。
测试内容很简单：能不能在拥有绝对力量的同时，保持对生命的敬畏？
前五十三个文明，全都倒在了最后一步。
有人想拯救所有人，结果强行改造失败，引发基因崩溃；
有人想消灭弱者，建立纯种社会，最终被反噬；
还有人试图逃离地球，却被系统判定为“逃避责任”，直接触发清除协议。
“现在轮到你。”声音说。
楚河沉默。他已经没有情绪波动，但有一个问题必须问。
“如果失败，会怎样？”
“地球会进入休眠期，关闭神经网络，等待下一个文明种子发芽。时间可能是十万年，也可能是一百万年。”
“那成功呢？”
“火种将被激活。你们可以获得地球的全部资源支持，包括地核能量、生态调控权，以及跨维度通讯权限。”
楚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是统治，而是共存。
但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下一步，系统提示出现了。
“文明火种启动条件未满足。需要推演者之血与系统宿主之触共同触发。”
他立刻明白问题在哪。
白允儿已经化作雷电图腾，没有实体，无法供血。
他试着呼唤她的名字。不是用嘴，而是用意识震动地球神经的特定频率。这是他在早期研究血藤女王时掌握的技术，通过共振唤醒残留的生命印记。
三秒钟后，地面裂开一道缝隙。
一道人影从地下升起。她穿着破损的战斗服，脸色苍白，胸口有一个贯穿伤。但她站得很稳。
白允儿睁眼，看了楚河一眼。
“你还是老样子。”她说，“总在最后一刻才想起来求人。”
楚河说不出话。
她走过来，握住他仅存的半凝态手掌。那只手几乎没有实体，碰上去像风吹过。
然后，她反手把那只手按向自己的心脏。
“别搞错了。”她说，“我不是为你做的。”
鲜血滴落。
每一滴落地，都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玻璃珠砸在石头上。血珠接触到地核核心的瞬间，燃起一道蓝白色的火焰。火焰不扩散，而是向下钻，深入岩层，沿着看不见的脉络蔓延。
整颗星球开始震动。
一道光柱从地心升起，穿过大陆、海洋、大气，直射太空。它没有炸开，也没有造成破坏，只是静静地亮着，像一根连接天地的线。
“文明火种已激活。”那个声音宣布。
白允儿的身体开始变淡。她低头看着胸口的伤口，笑了笑。
“这一次……别再选错了。”
说完，她的身体碎成无数光点，融入火种之中。只剩一枚结晶留在原地，悬浮在楚河面前。那是雷电的形态，边缘锋利，内部有电流缓慢流动。
楚河用残余意识将它接住。
就在火种激活的瞬间，警报响起。
不是来自地球神经，而是来自他体内尚未关闭的文明筛选器。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数据：
【检测到外部能量波动】
【来源方向：火星轨道】
【频率匹配：基因熔炉（卡门·罗斯柴尔德）】
【强度对比：月球熔炉 x 10,000】
【倒计时更新：外部筛选介入，72年】
楚河把雷电结晶嵌入意识核心。一瞬间，感知恢复了一部分。他“看”到了火星方向的情况。
那里正在建造一个巨大结构体，外形像蜂巢，表面不断有能量束进出。它不在火星表面，而是漂浮在轨道上，正抽取太阳风中的粒子进行聚合反应。
这不是熔炉。
是投放平台。
用于批量制造高维生命体，或者，直接改写整个星球的基因规则。
他想调取更多信息，但筛选器开始发烫，信号中断。地球神经自动切断了对外探测通道，防止被对方反向定位。
楚河停在原地。他的意识依附于火种，无法离开地核深层。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幸存者是否安全，林玲的量子频段是否还在运行——他都不知道。
但他清楚一件事。
真正的测试，现在才开始。
火星方向的能量波动再次增强，这一次，持续了整整七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