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的警报还在响，屏幕上红光闪烁，阿伊莎的脑电波线剧烈跳动。楚河一把拔掉电源插头，机器“咔”地熄了火。她的嘴唇又动了一下，声音轻得像风吹纸片：“……放我……”
他没听清，也没再靠近。
墙上的深红之眼刻痕正往下淌暗红液体，顺着水泥缝滴到地面，发出轻微的“嗒”声。那不是血，但气味刺鼻，带着铁锈和腐草混合的味道。他盯着那滴落的痕迹，手指慢慢松开骨刺残柄，转而摸向战术腰包内侧——那里藏着拼合好的基因图谱圆环，布条缠得严实。
风忽然变了方向。
头顶传来金属撕裂的尖啸，像是整片天空被利爪从中间扯开。实验室的顶棚猛地一震，碎石簌簌落下，紧接着是一道银白色雷光劈下，炸在东区废墟边缘。钢筋扭曲着飞起，在空中悬浮片刻，随即化作一片旋转的金属风暴，朝据点中心席卷而来。
楚河翻身扑向医疗舱侧面，背脊撞上墙体，右腿旧伤抽搐般发麻。他抬头，看见白鹰站在半空，双脚离地三尺，周身环绕着跳跃的电弧。她穿着改装过的战斗外骨骼，肩甲嵌着八门推演者的徽记，左臂是纯白机械构造，掌心浮着一枚高速旋转的金属圆盘。
“交出图谱。”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压过了风声与金属摩擦的噪音。
楚河没答。他知道这人不是来谈判的。
第一波金属刃袭来时，他猛地掷出手雷。电磁脉冲在空中爆开，一圈蓝光扩散，瞬间瘫痪了近处的飞行碎片。爆炸气浪将他掀翻，后背重重磕在地上，嘴里泛起血腥味。但他借势滚向侧翼，右手抽出军刀，用刀背撬开控制台面板，露出底下裸露的线路。
他扯断两根导线，反手接入震动感应网的主电源。蓝光一闪，系统启动，警报响起：“反物质反应堆冷却层破裂，三分钟内将过载。”
白鹰眉头微皱，目光扫过控制台方向，又落回医疗舱。她抬手，第二轮金属风暴凝聚成锥形阵列，直指阿伊莎所在位置。
就在这时，一根血藤从医疗舱缝隙中钻出，快如蛇信，缠住她的脚踝。
白鹰瞳孔一缩，雷光本能反噬，顺着藤蔓逆流而上。血藤表面焦黑剥落，可更多的藤条接连破体而出，从阿伊莎的手腕、脖颈、甚至眼角钻出，层层绞紧白鹰小腿，猛然发力下拉。
她身形一滞，被迫落地。
楚河抓住机会，翻身跃上高台，一脚踹向反应堆紧急阀门。金属闸门崩开一道裂缝，淡蓝色辐射气体开始渗出，弥漫在空气中。他举起基因图谱圆环，声音沙哑：“你要这个？来拿。”
白鹰挣扎着抬起机械臂，掌心圆盘高速旋转，割断几根血藤。可剩余的藤蔓死死拖拽，让她无法升空。她怒视楚河：“你会毁掉所有人！”
“那你就不该来。”他说。
话音未落，阿伊莎七窍流出的血藤突然绷直，其中一根卷住楚河手腕，将他往高台边缘拉了一步。另一根则猛地刺入地面，勾连地下管道网络，整片区域的地砖开始龟裂。
医疗舱屏幕亮了一下，自动重启。脑电波曲线回升，频率稳定，竟与三小时前血清正常运行时完全一致。
楚河看着那波动，脑子里闪过老周最后的话：“除非你能让她自己完成推演。”
难道这就是推演？
他低头看向阿伊莎。她双眼紧闭，脸色灰白，可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在对抗什么。
白鹰终于挣断最后一根藤蔓，腾身后撤。她左腿外骨骼已被腐蚀，反物质气体正在侵蚀金属结构。她单膝点地，雷光在指尖重新凝聚，形成一柄弧形雷刃。
她抬头，眼神冷得像冻土。
下一秒，雷刃脱手而出，直斩楚河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细藤从医疗舱底部窜出，缠住楚河腰际，硬生生将他拽离原位。雷刃擦过高台边缘，炸出一串火花。
白鹰落地，正要再攻，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什么。
她顿住了。
楚河也看到了——在雷光映照下，白鹰的瞳孔深处闪过一幅画面：雨林深处，泥泞小路上站着两个少女。一个穿着破旧防护服，眉眼熟悉；另一个扎着短辫，脸上有道浅疤，正伸手去拉前者。
那是阿伊莎。而另一个……和白鹰长得一模一样。
画面只存在不到一秒，随即消失。
白鹰呼吸一滞，机械臂的运转声都停了一瞬。
楚河站在高台上，手里还攥着基因图谱。他没动，也没趁机反击。他只是看着她，声音低下去：“你不是来抢图谱的。”
风卷着辐射尘掠过高台。
“你是来找答案的。”
白鹰没说话。她的左手微微颤抖，外骨骼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她低头看了眼被血藤划伤的腿部，腐蚀已经蔓延到膝盖上方。反物质气体正缓慢破坏她的行动能力。
远处，反应堆警报升级。蓝紫色光芒从地底缝隙透出，越来越亮。
楚河缓缓放下手臂，把图谱塞回内袋。他靠着高台边缘坐下，右腿伸直，喘了口气。伤口在渗血，但他顾不上。
“她快撑不住了。”他说，“你要是真想杀她，刚才那一击就不会偏五公分。”
白鹰站在原地，雷光在她周围忽明忽暗。
她终于开口，声音比之前低了些：“她不该存在。”
“可她活着。”
“她是错误。”
“谁定义的？”
白鹰没答。她抬头看向医疗舱，目光落在阿伊莎脸上。血藤已缩回皮肤之下，只留下几道裂痕般的纹路。她的胸口微微起伏，呼吸依旧微弱。
实验室陷入短暂的安静。只有反应堆的嗡鸣在持续升高。
楚河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他太累了，骨头缝里都在疼。他知道这局面撑不了多久。要么等林玲的数据体上线清除威胁，要么等反应堆彻底过载，把所有人都炸成渣。
可就在他闭眼的瞬间，听见一声极轻的动静。
白鹰动了。
她抬起完好的右腿，往前迈了一步。
然后是第二步。
她没有走向楚河，也没有靠近医疗舱。而是停在血藤最后一次拖拽她的地方，低头看着地上那滩暗红液体。
她蹲下身，用机械手指蘸了一点，举到眼前。
液体在她指尖晃动，映出她自己的倒影——还有背后那枚墙上刻着的深红之眼。
她忽然说：“八年前，我在b7区维修层醒来。没有记忆，只有手臂上的编号和一段加密指令。”
楚河睁开眼。
“指令内容是：找到并销毁‘异常体09号’。”她顿了顿，“我花了六年才查到，09号就是她。”
她指向阿伊莎。
“但我没想到……”她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痕，“我会在记忆碎片里看见那个雨季。看见我们……一起逃出实验室。”
楚河盯着她。
“所以你不是来执行任务的。”他说，“你是来确认她是不是真的。”
白鹰没否认。
她站起身，机械臂缓缓垂下。雷光彻底熄灭，只剩反物质气体在她腿部蔓延的嘶嘶声。
反应堆的蓝紫光芒已经照亮整个废墟，地面开始轻微震颤。
楚河扶着墙，试图站起来。他的腿不听使唤，试了两次都没成功。
白鹰看了他一眼，转身面向医疗舱。
她抬起右手，掌心对准阿伊莎的方向。
楚河心头一紧。
可她没有发动攻击。
而是轻轻按下了自己外骨骼上的某个按钮。
一声轻响，她左臂的机械结构弹开，露出内部一块微型芯片。芯片表面刻着八门符号，正微微发烫。
“这是推演密钥。”她说，“如果她真能完成推演……也许答案不在图谱里。”
她顿了顿，看向楚河。
“而在她自己。”
话音落下，她突然抬手，将芯片狠狠插入地面裂缝。一道数据流顺着裂缝延伸，直通地下服务器接口。
实验室的主控屏闪了一下。
一行字浮现：【本地系统接管中……权限认证通过】。
楚河愣住。
白鹰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然后她抬起腿，朝着反应堆方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