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呢?” 张胜寒这才看向泪流满面的小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仿佛在问“为什么干扰我工作”。
小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泪水还挂在脸上,傻傻地看着张胜寒。然后,他震惊地发现,就在这短短的争执时间里,张胜寒竟然已经将李建军腹部那道恐怖的伤口完全缝合完毕!针脚细密而整齐,如同机器缝制!
更让他惊愕的是,张胜寒竟然从她那个沾满泥污的战术背心侧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扁平的、不知什么材质的密封袋。她利落地撕开封口,从里面倒出一些细腻如面粉、颜色灰白的粉末。她毫不犹豫地将这些粉末,均匀地、仔细地洒在了刚刚缝合好的腹部伤口上,以及旁边大腿那截断肢的渗血创面上!
“张…张医生…这…这都是啥呀?” 小王的声音颤抖着,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隐约的希望。
张胜寒头也没抬,一边确保粉末覆盖了所有创面,一边简洁地回答:“消炎中药粉末。你包扎呀。”
小王彻底懵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药粉”,更没见过如此“草率”又似乎胸有成竹的处理方式。但他对张胜寒的敬畏和此刻走投无路的境地,让他下意识地服从了命令。
他手忙脚乱地拿起一卷刚拆封的纱布,开始小心翼翼地覆盖在那些撒了灰白粉末的伤口上,进行包扎。粉末接触到伤口渗出的组织液,似乎并没有立刻融化,而是形成了一层薄薄的覆盖层。
“强勇,” 张胜寒处理完李建军,立刻转向门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下一个重伤员,抬进来!”
手术室外,气氛同样压抑而忙碌。铁路正半跪在一个腿部被弹片划开一道大口子、疼得龇牙咧嘴的小战士身边。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同样材质的、稍大一些的牛皮纸袋,小心地撕开封口,将里面同样细腻的灰白色粉末,均匀地洒在战士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奇迹般地,原本汩汩外冒的鲜血,接触到粉末后,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了流速!伤口边缘的组织液似乎也被粉末吸收,形成了一层保护膜。小战士痛苦扭曲的表情瞬间缓和了不少,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腿。
“别动!就这样按着!” 铁路沉声嘱咐,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按住伤口上方,“等张医生处理完里面的,就轮到你。”
葛营长站在一旁,他的身上沾满了硝烟和战友的血迹,但自己并未负伤。他看着小战士因为疼痛缓解而稍微舒展的眉头,又看看铁路手中那神奇的粉末,再联想到刚才隐约听到里面李建军撕心裂肺的“放弃”和卫生员的哭声,这个铁打的汉子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甚至因为情绪激动打了个响亮的哭嗝:“铁…铁路!你…你手里这…这啥玩意儿啊?这么管用?!”
铁路抬头,看到葛营长泪流满面的样子,没有多言。他直接将怀里那个已经用掉小半的牛皮纸袋塞到葛营长手里:“营长,别愣着!赶紧帮忙!看到还在流血的伤口,先撒上这个止血!能救一个是一个!”
葛营长手里拿着那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纸袋,看着里面那救命的灰白粉末,脑子还有点懵,但身体已经本能地行动起来。他学着铁路的样子,蹲到另一个捂着胳膊、鲜血从指缝不断渗出的战士身边,笨拙却小心地将粉末倒在伤口上。看着血流肉眼可见地减缓,他粗糙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铁路!” 葛营长猛地想起什么,急切地抬头,“一连长那边!他们阵地伤得也重!他们有没有这个?!咱们匀点送过去?!”
铁路正给另一个伤员止血,头也不抬地回道:“王国安去了!他带着一袋,还有张胜寒给的一点草药样本,去一连那边了!”
葛营长闻言,长长地、重重地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那颗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稍微落回了一点。
他看着手中这神奇的粉末,又看看手术室里那个在昏暗灯光下忙碌的身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他不再多问,只是更加用力地、小心翼翼地将手中这救命的“灰雪”,撒向下一个需要它的伤口。每一次洒落,都承载着沉甸甸的生的希望。
昏黄的煤油灯被小心翼翼地悬挂在房梁上,光线比外面稍显稳定,却依旧只能驱散有限范围内的黑暗。这间镇子上唯一还算完整的砖房,此刻成了临时重症监护室。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着血腥、消毒草药以及伤员身上汗味的复杂气息。
葛营长和林营长,这两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见惯了生死的铁血营长,此刻却如同两个误入神迹现场的孩童,僵硬地站在砖房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昏黄的灯光下,三十几名曾经重伤垂危的战士,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铺着草席和破布的地铺上。几个小时前,这里还充斥着绝望的呻吟、痛苦的挣扎和浓重的死亡气息。而现在——
· 那些在战斗中胳膊、腿被炸断,只剩残肢的战士,此刻他们的断肢处,竟然被某种坚韧的、浸透深色药汁的布条(可能是张胜寒特制的药绷带)严密地包裹着,固定在用树枝和布条制成的简易夹板上!
虽然外形依旧惨烈,但露出的肢体末端不再是血肉模糊的创面,而是被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浓郁药味的深褐色膏状物覆盖着。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的呼吸平稳悠长,脸色虽然苍白,却不再是濒死的灰败,而是带着一种沉沉的、类似安睡的平静。
腹部被炸开、肠子外流的李建军,此刻安静地躺在角落。他腹部的伤口已被细密的缝合线整齐地缝合,覆盖着厚厚的、同样浸透药汁的纱布。他那条被简单处理过的断腿也被妥善固定。他胸膛微微起伏,呼吸虽然微弱却平稳,干裂的嘴唇不再痛苦地翕动,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陷入了深沉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