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的目光扫过地图,脸上没什么波澜。他抱着孩子,腾出一只手指了指那些地道入口的标记,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晚饭吃什么:
“直接烟熏不就行了?”
“烟熏?” 王国安停止了吹奶粉的动作,凑到地图前,眉头也皱了起来,“这法子对付单个地道还行。可这么多入口,这么分散,你怎么保证烟能灌进去?而且…” 他指了指地图上复杂的山势,“万一有人从别的隐蔽出口跑了呢?那不白忙活?还可能打草惊蛇!”
葛营长也接口,声音沉重,带着深深的顾虑:“烟熏?王国安说的跑是一方面。我更担心的是里面万一真有咱们的老百姓被抓去当劳力!这一把火、一股浓烟下去,敌人死不死另说,咱们的人先得被呛死、熏死在里面!这责任谁担得起?!”
铁路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这么说。他低头看了看怀里正小口啃着压缩饼干、似乎对他们讨论的“烟熏火燎”毫无概念的小孩,用手指轻轻抹掉他嘴角的饼干屑,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那就…直接全部上迷烟。”
“迷烟?!” 葛营长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锁定铁路,随即又扫向旁边端着奶粉缸子的王国安。他脸上之前的烦躁和凝重瞬间被一种狐疑和审视取代,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 迷烟?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没上报?!”
他敏锐地捕捉到,当铁路说出“迷烟”时,王国安端着缸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眼神也有些飘忽,不敢和他对视。而铁路,则依旧是一副哄孩子的平静模样,仿佛刚才只是说了句“给孩子加点糖”。
帐篷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铁路仿佛没听见葛营长的质问,只是自顾自地对怀里的孩子轻声说:“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
王国安则显得更加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眼神躲闪,试图掩饰:“咳咳…那啥…营长…就是…就是几种山里的野草…配合在一起…烧出来的烟…劲儿挺大…能让敌人…嗯…昏迷一段时间…”
葛营长是何等人物,一看王国安这副支支吾吾、明显藏着掖着的样子,再联想到之前镇子里那种能放倒全镇的“强效迷药”,心里立刻跟明镜似的。
他脸上瞬间堆起了“和蔼可亲”的笑容,站起身,绕过弹药箱桌子,走到王国安身边,那只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重重地拍在王国安的肩膀上,把他拍得一个趔趄,手里的奶粉缸差点脱手。
“哦?几种野草?配合在一起?” 葛营长笑眯眯地,搂着王国安的肩膀,把他往帐篷角落里带,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老王啊…来,跟我这个老大哥…好好说说?具体是哪几种草啊?长啥样?怎么采?怎么配?烧的时候有啥讲究没?效果能持续多久?有没有解药啊?”
他每问一句,搂着王国安肩膀的力道就加重一分,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王国安被他搂得半边身子都麻了,感觉肩膀快被捏碎,看着营长那“核善”的笑容,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他求助似的看向铁路,却发现铁路正专心致志地喂孩子喝水,仿佛根本没看见这边发生的事。
“营…营长…这个…这个…” 王国安结结巴巴,感觉舌头都打结了,“这个…它…它有点复杂…得…得问小寒…她…她最清楚…”
“哦?张胜寒同志啊?” 葛营长笑容不变,目光却瞟向帐篷门口,仿佛在琢磨着怎么去“请教”那位煞神,“行!那咱们就一起去找张同志‘请教请教’!不过在这之前…” 他搂着王国安肩膀的手又紧了紧,几乎要把王国安提溜起来,“老王啊,你先给我透个底?这玩意儿…安全不?对咱们自己人…有没有啥影响?嗯?”
王国安被勒得龇牙咧嘴,感觉自己快喘不上气了,心里哀嚎:老铁!救命啊!小寒!你快来管管这个土匪营长!
葛营长几乎是半拖半抱着王国安,离开了气氛紧张的营部帐篷,朝着营地边缘那几间被临时征用作为工作间的破败民房走去。
王国安被他那铁钳般的手臂箍着肩膀,半边身子都麻了,只能龇牙咧嘴地跟着走,手里的奶粉缸子还小心翼翼地端着,生怕洒了。
刚靠近其中一间相对完整的土坯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奇特的“滴滴答答”声,节奏清晰,带着一种电子设备特有的韵律。声音断断续续,还夹杂着一些细微的零件碰撞声和电烙铁焊接的“滋滋”声。
葛营长停下脚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松开了些力道,但大手依旧按在王国安肩膀上,示意他别出声。两人透过敞开的、没有门板的门洞,悄悄向里张望。
屋内,一盏马灯挂在房梁上,光线比营部帐篷更亮些。
张胜寒正背对着门口,伏在一张用门板临时搭成的“工作台”前。工作台上摊满了各种拆解下来的电子元件——电阻、电容、漆包线、真空管、线圈、还有几个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破旧收音机和电台外壳。她手里正拿着一个用粗电线临时缠绕、看起来十分简陋的耳麦,旁边放着一个同样粗糙的、似乎是发报机改造的接收器。
唐豆就站在她旁边,一脸紧张又兴奋。
只见张胜寒动作利落地将那个简陋耳麦的线头接到一个改造过的电池盒上,然后小心地将耳麦别在唐豆的耳后,调整了一下位置。
“跑。” 张胜寒头也没抬,声音清冷,手指在工作台上的接收器旋钮上快速调试着,“镇子口。测试。”
“是!小寒姐!” 唐豆连招呼都顾不上跟门口的营长打,如同离弦之箭般,转身就冲出了屋子,朝着镇子入口的方向拔足狂奔!脚步声在寂静的凌晨格外清晰。
张胜寒立刻将改造过的接收器听筒扣在自己耳朵上,另一只手则飞快地在工作台上一个摊开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符号。她的神情专注得可怕,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耳朵里的声音和指尖的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