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秀政回到了位于京都的府邸。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脊背重新挺直。这里是他的家,是藤原家数百年基业的核心,每一块砖石,每一个仆人,都浸透着他家族的权威。他不信,那个叫漩涡鸣人的泥腿子,手真的能伸这么长,伸到火之国的权力心脏。
晚宴时分,满桌的珍馐美味丝毫无法勾起他的食欲。他挥了挥手,示意仆人退下菜肴。
“把那瓶‘月下独酌’拿来。”他吩咐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他珍藏了二十年的清酒,只有在心绪不宁时,他才会借其醇厚的酒力来寻求片刻的安宁。
然而,跟了他三十年的老管家,那个永远低眉顺眼、对他言听计从的男人,却没有动。他只是端着一个托盘,恭敬地走到藤原秀政面前,盘中放着的,是一杯温热的白水。
藤原秀政本就心烦意乱,又看到自己的老管家这么不识好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闷哼一声,正准备拿起杯子就泼在管家的脸上。
“你耳聋吗!我要的是……”
“大人。”管家的脸上挂着与往日一般无二的微笑,还是那样谦卑恭敬。
“木叶来的医疗顾问建议您,最近戒酒为好,有益于您思考。”
藤原秀政怒火顿时下去,他盯着那杯水,又缓缓抬起头,看向自己最信任的管家。刹那间,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是夜,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身旁的妻子被他惊醒,轻声询问。他终于没能忍住,将心中的恐惧与忧虑,用最低沉、最细微的声音,向枕边人倾吐。他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哪怕只是对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妇人。
“没事的,船到桥头自然直,肯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寝室时,藤原秀政睁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眼。他下意识地看向床头,身体猛地僵住。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份整整齐齐的文件。
他颤抖着手将其拿起,打开。上面用工整的字迹,详细记录了他昨夜与妻子所有的对话,甚至……包括他自己无意识间说出的几句梦话,以及他妻子下意识翻身、皱眉等细微的反应。
文件的末尾,还有一行龙飞凤舞的批注。
“夫妻感情和睦,有利于家庭稳定。——政委办公室。”
紧接着,是另一行字。
“同时,我们这里也提供补肾的药方。”
藤原秀政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几近疯狂。他一把推开被子,胡乱地套上衣服,疯了一般冲出府邸。他要去城中最隐秘的那个联络点,他必须把这里的消息传出去,他要反击!
一辆马车早已等在门口。他想也没想就跳了上去。
“去柳叶巷!”他嘶吼道。
然而,他很快发现,今天的车夫换了一张陌生的面孔。那车夫一言不发,只是熟练地扬起马鞭,驾着马车在京都的街道上平稳行驶。
车夫一边驾车,一边哼着一首他从未听过的童谣。那调子轻快又诡异,但真正让藤原秀政如坠冰窟的,是那歌词。
“小信鸽,飞呀飞,飞到西山找乌龟。乌龟说,别找啦,家里来啦大魔鬼……”
这歌词的内容,与他刚刚在脑中构思、准备传递出去的密信内容,惊人地相似。
马车最终停了下来。但停靠的地方,并非柳叶巷,而是木叶驻京都办事处的门口。那块崭新的、刻着木叶标志的牌匾,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车夫回过头,脸上露出一个标准而空洞的微笑。
“大人,您的目的地到了。政委说,您有什么烦心事,可以直接和我们谈,不要走弯路。”
“啊!”
藤原秀政怪叫一声,逃也似地冲下马车,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家中。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环顾着自己熟悉的府邸。但现在,这里的一切都变了。
他看见新来的花匠,正在庭院里修剪一盆松树。那修剪出的盆栽形状,是他家族传承数百年、只有核心成员才知晓的秘密徽记。
他看见儿子新请来的家庭教师,正温和地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一卷地图,教他年幼的儿子分析汤之国的地理,以及那场“自下而上”的政变历史。
“汤之国?政变?”
他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巨大的网彻底包裹。每一个生活细节,每一次呼吸,都被人精心设计和无情审视。空气中充满了看不见的眼睛,让他窒息,让他发疯。
这种无孔不入的精神折磨,远比直接的死亡威胁更让他感到恐惧。
深夜,他做了最后一次尝试。他换上一身最破旧的平民衣服,避开所有仆人,悄悄来到后院最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一个供下人倒泔水用的狗洞。
他要从这里爬出去,像一条狗一样。
然而,他刚跪倒在狗洞旁,就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提着灯笼,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
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
而在他女儿旁边,还站着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女孩,穿着他不认识的、朴素的衣服。
那个陌生的小女孩提着灯笼,迈前一步,光亮照亮了她天真无邪的脸庞。
她用清脆的、不带任何杂质的童音,对着跪在地上的藤原秀政说道:“叔叔,天黑了,外面危险,政委叔叔会担心的。”
轰!
藤原秀政彻底崩溃了。
他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无声的哀嚎。
随即又开始没有节奏的傻笑。
“哈哈……哈哈,我懂了,哈哈!”
他明白了。
自己已经没有家了。整个藤原府,都是漩涡鸣人为他精心打造的、一个名为“日常”的华丽监狱。
次日,形容枯槁、眼神空洞的藤原秀政,被带到了大名面前。
火之国大名正悠闲地坐在主位上喝着茶,他甚至没有看藤原秀政一眼,只是平静地对着空气说:“秀政,放弃吧。”
“当一个人既是千手柱间,又是千手扉间,同时还是宇智波斑的时候,我们是很无能为力的。反正……我已经适应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所有人都看到,大名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一直在奋力地、徒劳地按住自己那条瑟瑟发抖的大腿。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屏风后缓缓走出。
是漩涡鸣人的影分身。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到令人安心的笑容,走到已经彻底失魂落魄的藤原秀政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藤原大人,现在你明白了吗?”
鸣人轻声说道,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谁是疾病,从来都不是由疾病自己说了算的。而是由身体的主人,说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