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子脸色骤变。
李时蒿却踏前一步：“玄机道兄，成婴之难，你我皆亲历！
世家大族耗费无数，所能成者十不存一；我等散修之辈，百中不过寥寥！
多少天资卓绝之辈，最终止步金丹，抱憾而终！”
他目光锐利：“若真有一条路，
哪怕凶险异常，却能实实在在增添一丝破境可能……
对那些道途近乎断绝之人，便是天大的功德！”
“李道友！”玄机子须发微张，
“这是在操弄人心！道心修行，岂容如此外力锤锻？！”
“操弄？”李时蒿声音拔高，“那你告诉我，
那些困死金丹、化为黄土的修士，他们的道心又有谁在乎过？！
规矩、正道——这些话能帮他们闯过天劫吗？！”
眼看二人争执愈烈，青云子缓缓抬眼，平静的声音切入僵持：
“二位所争，本不在同一处。”
他转向光幕：“玄机子所忧，是此法或有沦为邪术之险。
李长老所盼，是此法或能为绝境者凿开生机。
但你们都绕开了最核心一点——”
他顿了顿：“风险，是否当真可控。”
密室一静。
柳无眠清冷接道：“若在外界，这般极限试炼，稍有差池便是身死道消。
但灵境不同。修士进入的仅是神识投影。
即便‘道心’受创，本体根基仍在，休养后未必不能重来。”
他微微停顿：“这便将‘十死无生’的绝路，扭为‘尚可一试’的险途。
虽残酷，却留了一线生机。”
“灵傀不伤性命根本……”徐博达喃喃。
李时蒿语气稍缓：“此道不伤无辜，不祸世道，只为争一线超脱之机——
怎能轻易冠以‘操弄人心’之名？”
玄机子沉默，捻须的手指停在半空。
陈飞适时开口，引向深处：“柳长老点破关键。但更棘手的问题在于——”
他指向光幕数据，“大姐和小宇能够突破，
是因他们当时真切认为自己已至绝境，所有压力、恐惧，皆是真实。
二哥的搏命冲击，更是完全意外、点燃一切的‘真实引子’。
若这一切，只是提前被告知的‘历练’……”
程序立刻接口：“效果将大打折扣。
一旦心存‘此乃幻境’之念，便难生‘真劫’所需的决绝心气。
道心淬炼，首重‘脱幻入真’。”
“正是。”陈飞点头，“这意味着，
需构建高度逼真、甚至让受训者无法察觉是‘模拟’的环境。
‘引子’触发必须全然自然。
只有完全‘沉浸’，将一切当作真实生死危机去应对，才可能激发出最深层的意志力。”
说到这，陈飞心中忽有所感，想起了前世特种部队的”被俘训练“。
那同样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旨在极限压力下锤炼心智与意志。
一旦参与者提前知晓这是演练……便会大打折扣……
修士的道心淬炼，与此何其相似！
柳无眠倒吸凉气：“这……
岂非是为每人量身打造‘心魔劫’？还要令其深信不疑……
其中对人心的把握，令人心惊。”
玄机子手指微颤，声音从牙缝挤出：
“所以……此法绝不可轻易施行！稍有不慎，这哪里是试炼？
分明是操弄心神、玩弄道途的邪术！尺度如何把握？由谁把握？
府主，此事非同小可，我等是在深渊边缘行走，与心魔共舞！”
“那就不舞了吗？！”
陈升冷硬开口，打断玄机子。
众人看向他。
陈宇起身，向玄机子恭敬一礼：“前辈，晚辈失礼。
只是……晚辈亲身经历过‘绝路’。
前辈所言极是，与心魔共舞，无异玩火。但——”
他略顿，眼神清澈坚定，
“修行本是逆天途，哪一步不是在刀尖行走？
力量本身无关正邪，关键在执掌它的人心所向。”
他抬眼：“各派秘境、遗址试炼，动辄十不存一，难道就不是养蛊？
为何它们称‘机缘’，而我们这个尚在推敲、力求稳妥之法，
反要背负‘操弄人心’的罪名？晚辈心有困惑。”
这番话不卑不亢，将问题抛回，引发深思。
室内火药味淡去，转向思辨。
陈飞缓缓接话：“玄机子前辈的深虑，小宇的困惑，源于看待角度不同。
试想，如今军中、学府困于金丹巅峰、寸步难行的修士何止数千？
他们面临的瓶颈、寿元将尽，何尝不是另一种‘绝路’？”
他略顿，留出思考时间，继续道：“而我们手中，有‘灵境’这柄利器。
它能将真实世界中的‘心劫’，转化为虽痛苦却至少不伤性命的‘锤炼’。
这究竟是操弄人心，还是……为绝路上的人凿开一扇或许能见光的生门？”
他起身调出光幕数据——
灵境中每日大量灵傀损毁，与寥寥成功突破者的对比。
“这些道友，或许不缺苦修之志。
但他们最缺的，往往是那点于绝境中方能迸发的‘向死而生’的觉悟，
是那一丝在真实生死压力下才可能被捕捉的破境契机。”
他语气转坚，目光扫过众人：
“灵境中每日‘战死者’成百上千，真正藉此破境者，至今不过五指之数。
我们要讨论的，本就不是‘能不能做’，而是‘如何去做’。
若因畏惧未知险峻，便连探索勇气都丧失，
那我们与那些固守陈规、拒绝变革宗门，又有何异？”
玄机子身体微靠椅背，脸上激动褪去，转为深沉疲惫与复杂了然。
他沉默良久，目光再次扫过光幕，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府主之言……老夫无法完全驳斥。”
他低声道，声音干涩，“不得不说，自灵犀网现世，至这灵境诞生……
我等，确已踏在了一条前无古人的路上。这条路通向何方……
答案不在今日争论，而在日后每一步的选择与探索……”
室内气氛，从激烈对抗转向凝重沉思。
思辨之后取得初步一致！
陈飞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他看向程序：“程兄，建立独立加密研究项目，仅限最高权限。”
“明白。”程序肃然应下。
众人离去，唯余陈氏姐弟与程序五人。
程序深深看了陈云、陈宇一眼，最后看着陈飞，声音有些沉重：
“陈兄……我未能按照你的安排，及时关闭灵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