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黑风寨狰狞的轮廓涂抹得愈发阴森。
赵家大军在落鹰涧遭遇重创后,行进变得异常谨慎,
终于在这日黄昏,兵临匪寨之下。
黑风寨上空,暗红色的“七杀绝阵”光幕缓缓流转,血腥味与煞气几乎凝成实质。
赵元朗悬浮阵前,脸色依旧带着驱散“影杀咒”后的苍白。
他凝视着凶煞大阵,眉头紧锁——
此阵已与地脉煞气彻底勾连,匪修们存了决死之心,让阵法威力平添三成。
“长老,”赵阔低声请示,“是否立即破阵?”
他身后众子弟虽列队而立,眼中惊惧却未褪去。
赵元朗目光扫过士气低迷的队伍,想起家主“保存实力”的叮嘱,沉吟道:
“此阵凶戾,强攻必损根基。传令各部,轮番以远程术法轰击阵基,消耗其灵力储备。
阵法师上前解析阵眼,寻其破绽!”
他算尽了得失,唯独忘了“一鼓作气”的古训。
然而黑风寨经营多年,储备充足。
匪修们轮班维持阵法,又以地脉补充消耗。
十日过去,阵法光幕虽略有黯淡,却远未到崩溃边缘。
期间厉猛更派小队趁夜突袭,专挑赵家阵法师下手。
这些亡命徒吞服燃血丹,战力暴涨,虽被击退,却让赵家又添伤亡,士气愈发低落。
就在赵元朗准备继续消耗时,一道加急传讯破空而至。
赵阔接过玉简,神识扫过,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
“三叔……宜城,快撑不住了。”他声音发涩,
“自从我们进攻受阻的消息传回,每日离城的修士数量翻了三倍!
坊市十室九空,连几个依附家族都在连夜搬迁。全城都在说……”
“说什么?”赵元朗沉声问道。
“说赵家连个黑风寨都拿不下,匪患一日不除,灵境一日不复。他们……等不起了。”
仿佛要印证这番话,远处天边又见几道飞舟掠过……
赵元朗沉默不语,他能感受到身后队伍中弥漫的恐慌。
这些子弟的家人大多还在宜城,此刻军心已然动摇。
与此同时,宜城赵府内,赵擎天正面临更大的压力。
“家主!今日又有十七家商铺关门,灵宝阁宣布暂停在宜城的一切业务!”
“南宫家刚刚传来讯息,质疑我们剿匪能力……”
“城东李家的车队已经出城了,带着全族老小!”
每一道消息都像一记重锤。
赵擎天看着水镜中那僵持的战局,又看向另一面水镜里日渐萧条的宜城街景,双目渐渐赤红。
他想起月前青州剿匪成功后,灵境瞬间恢复的盛况;
想起周边各郡嘲讽的目光;
更想起那些正在流失的修士、资源,和赵家最后的根基。
“传令元朗——”
赵擎天猛地起身,声音嘶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三日之内,不惜一切代价,踏平黑风寨!
我要用匪首的人头,祭我赵家战旗!”
这道命令传到前线时,赵元朗知道,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赵元朗凌空而立,目光扫过下方惶惶不安的子弟,声音传遍全军:
“诸位都听见了!宜城在等我们,家人在等我们,灵境在等我们!此战,没有退路!”
元婴期的修为轰然爆发,他并指如剑,直指那暗红光幕:
“今日,不是黑风寨亡,便是赵家覆!随我——破阵!”
这一次,再没有什么消耗战术,再没有什么保存实力。
赵元朗催动毕生修为,璀璨剑罡撕裂长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斩向“七杀绝阵”!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中,光幕剧烈震荡,裂纹如蛛网般蔓延。
厉猛在寨中狂吼:“弟兄们!赵家不给我们活路,那就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了!杀!”
后续的战斗惨烈得超乎想象。
匪修们知道已无退路,个个舍生忘死。
有金丹匪修直接冲入赵家阵中自爆金丹;
有匪首燃烧精血,以一敌三仍不后退;
更有甚者,临死前也要拖一个赵家子弟陪葬。
赵家子弟虽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战力,但面对这些亡命之徒的疯狂反扑,依然损失惨重。
赵阔为救一名族中晚辈,被厉猛的毒刀贯穿胸膛;
数位客卿长老在混战中陨落;
就连赵元朗本人,也在与厉猛的决战中身受重伤。
当夕阳再次染红天际时,厮杀声终于渐渐平息。
赵元朗拄着剑,单膝跪在尸山血海之中,
看着眼前惨胜,脸上没有丝毫喜悦。
厉猛的人头被他提在手中,那双虎目依旧圆睁,仿佛在嘲讽着这场胜利的虚妄。
清点的结果让所有人窒息——
赵家精锐折损超过五成,筑基子弟十不存三,
连元婴期的赵元朗都道基受损,没有十年静修难以恢复。
捷报传回宜城时,赵擎天看着那份触目惊心的伤亡名单,双手颤抖。
他走到窗前,望向空荡的街市,远处修真广场上的灵境依旧黯淡无光。
这一战,值得吗?
他们赢了,却输掉了赵家未来百年的根基。
黑风寨硝烟尚未散尽,其战果便已传遍网络。
无数修士齐聚修真广场,剖析着此战的得失。
而在镇北学府,信息的传递总比外界更快一步。
静室内,程序望着光幕上冰冷的伤亡数字,倒吸一口凉气:
“这般代价……赵擎天这一步,究竟是对是错?”
陈飞负手而立,前世兵家智慧互上心头。
他下意识吟诵:“……非危不战。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声音陡然沉重:“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
程序闻之,心神俱震,急问:“陈兄,此话怎讲?”
“请看。”陈飞指尖轻点,光幕上浮现出赵家的决策轨迹。
“其一,赵擎天在威信受损的愤怒下,发出‘三日之内,不惜代价’的乱命,正是‘怒而兴师’。”
“其二,赵元朗明知强攻不智,却因上命难违,放弃既定策略,这是‘愠而致战’。”
“更重要的是……”陈飞声音转冷,
“赵家出兵时机不当,初期纵敌,中期损士,后期仓促决战。
宜城虽乱,远未到存亡关头,却被恐慌绑架,违背了‘非利不战’的根本原则。”
程序豁然开朗:“所以他们完全被情绪推着走,放弃了冷静的利益权衡!”
陈飞颔首,目光落在阵亡名单上:“愤怒会平息,喜悦能再来,
但这些战死的子弟,折损的根基,却永难挽回。
这便是‘死者不可复生’的代价。”
程序大为震撼,他原本只知陈飞在修炼与经营上见解独到,
却未曾想对方对军事韬略竟也有如此高深的造诣。
他忍不住叹道:“陈兄,我今日方知何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你方才所言,直指根本,清晰透彻,令人茅塞顿开。
只是……你这般见识,莫非平日对兵家之事,也多有研习?”
陈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