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盼着这天下不要大乱,否则,那些艰辛过活的生民何辜……”
路宁嘴中微不可闻的嘀咕了一句,摇了摇头回了小院,按捺住因为太子的到来而略微躁动的心绪,继续沉浸到总纲和紫府玄功的修行之中。
这一次,他足足修炼了一个月都无人打扰,盖因齐王与朝廷忙于邪教之事,官府、四院等处即便偶有事情求到提箓院,也都被牛玄卿和黄公焞拦下处置了。
倒是太子的东宫与沁阳公主府自从那日后,派人送来提箓院无数大小礼物,端得是金玉如泥、珍珠如土、锦缎如草,宫中也加赐了许多珍玩与天材地宝,这其中不乏一些真正修炼之辈也能用上的,诸如金铁之精、珍稀药材之类。
二童子按着路宁吩咐照单全收,存在两间镯的空间之内,反正这些东西虽是民脂民膏,但不拿白不拿,路宁就算不收,大梁朝廷也不会因此少收百姓的孝敬与赋税。
至于沁阳公主,原本每隔三两日就要来提箓院一趟,但这一次却一反常态,许久不曾露面。
却是沁阳公主得了洞阳定心诀之后,仗着学过炎皇篇的皮毛,打通了身上几十处穴道,本以为轻易就能入定,练就内气。
谁想到此法为道门入门的口诀,入定与否不看武学修为高低、天资是否聪慧、禀赋根骨如何,唯一考察的便是心性。
沁阳公主虽然有如浑金璞玉一般,不似有些人心思杂乱,但野惯了的性子,如何能轻易收束得起来?
性子收不住,又如何能够一心意守穴位?
故此别说入定一个时辰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沁阳公主甚至连初步入定都不能够,一旦开始打坐,便自心猿意马,根本控制不住心绪。
不能入定,她自然不好意思来提箓院,故此路宁才能得享一个月清净。
这段时日,路宁则是一边入梦、读书,增厚积蓄,一边反复咀嚼思索与衍晦道人之战。
他还是头一次在人间遇到如此厉害的对手,比提因魔僧更强许多,虽然说仓促遇敌难免应对不周,但路宁还是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大意了,明明自己才是更占优势的一方,可以不被天子龙气压制,坐拥许多手段与底牌,而且杀心已起,却险些为衍晦道人所伤。
最关键的是这魔头不但出手狠辣,而且说退就退,机变果决,这份生死搏杀间的潇洒自如,实在给路宁留下了极为深刻的教训。
按理说他有过锁魔镜中的磨砺,斗法经验其实在同境之中可谓丰富之极,但一来路宁自知脾气急躁,吃了几次大亏之后一直修心养性,越发养成了谨慎的习惯。
二来他生平各类争斗大多都是以切磋为目的,并非生死之战,故此出手之极总是习惯性地留三四分余地,扣着杀招不肯随意施展。
如今事后反思,与人比试切磋时多留几分力无妨,但真要遇着厉害的敌手,还是要调整心态全力对敌才是。否则万一被敌方厉害手段伤了肉身或根本,乃至于性命不保,空学了一场道,岂不是悔之晚矣?
想通此节,路宁浑身上下冷汗淋漓,本来到了他这个修为境界,周身毛孔都隐约能够控制,不至于如此狼狈,但此时自省反思,才发现自己的错误与疏忽,方有这一番狼狈。
这一下如同拂去心镜尘埃,令路宁一颗道心更显澄澈通透,继而隐隐引发了总纲变化,忽然一夜顿开金锁,紫府玄功又有进境,将这门根本功法晋升到了三十三重天的境界。
其他道法虽然未能如紫府玄功一般突飞猛进,但也都各有提升。
本来半年之前路宁才刚刚将紫府玄功修到三十二重,非经年累月之功难以再进一步,但他隐隐感觉到这一次道行突然增进,除了道心反馈之外,恐怕更多还是因为最近自己经历颇多,紫玄总纲上的桎梏又松动不少的缘故。
作为紫玄一脉的根本,这总纲果然极有奥妙,路宁这才明白为什么师门如此重视此法,而当年因故失却总纲之后,堂堂道门大派又为何会忽而中衰。
这一发现令路宁更加确定总纲的厉害,修行之时更加侧重此法,起了深研之心。
只是他刚打算闭关个几十日,沉下心来好生琢磨琢磨紫玄总纲的奥妙,便又有事情找上了门来。
“太常寺卿徐大人来访?”
路宁本来正自在安隐楼中稳坐,静思总纲之妙,忽而听得牛玄卿传音,说是太常寺卿来拜,不禁有些奇怪。
算计时日,如今也不当有什么祭祀、仪典须得自己主持,这徐大人所为何来?
但是仙官职责如此,路宁也只得出了小院静室,来见这位不速之客。
却不想这位大人此番并非独身一人前来,一同而来的还有三个老道,年纪都在六十上下,须发花白,身着紫袍,不过纹制各异,显然并非出自同一门中。
路宁仔细打量了三个道人一番,发现他们修为全都不俗,周身穴道起码打通了两百八十处以上,心法二十六七重上下,在人间已然是绝顶之辈,虽然比不得陆地神仙之流,但也都修成真气,比起路宁提箓院中的九大威仪将军来都要厉害得多。
这还只是本身功力,最难得的是三个老道身上全都隐带光华,含而不露,依路宁看,十有八九是身怀祭炼过的法宝、灵符之类。
如此之辈,论起修为法力,约莫能与藏地大王洞府附近的启辰老道、洪应辰等相提并论,放在人间,也堪为一宗一脉的执掌之人了。
这三人也都偷眼来看路宁,虽然路宁有紫玄秘法护身,非功力高过他甚多者根本窥不破其虚实,但三个老道人老成精,只看路宁眼中偶露神光与一身的气韵,便知其深藏不露、底蕴深厚,即便人看上去极年轻,却丝毫不敢生出半分小觑之心。
“这样有几分手段的道人,我平日里一个也见不到,怎么今日却和徐大人同来我这里,莫非是朝廷收拢的高人,来寻我处理什么祸事?”
路宁心中盘算,面上不露端倪,笑着与徐大人打了稽首,分宾主坐下,方才问起来意。
那太常寺卿徐大人常来提箓院中传旨,与路宁也算相熟,今日来此实在是被三个老道夹磨不过,被迫来卖个老脸,本身却没什么要事。
听路宁问询来意,他也真个拿得住架子,不慌不忙地与路宁叙了一会儿话,说了些朝中与城中的趣事,聊了几句天子、太子与齐王的近况。
等到三个老道为首的那一个实在有些焦急,忍不住用力咳嗽了几声,露出催促之意,这徐大人仿佛才突然想起还有三个老道不曾介绍。
当下就听他笑眯眯的介绍道:“却把三位仙长一时忘却了,是本官的不是了。”
“院主,我来引荐引荐,这三位仙长是本城中香火最为鼎盛的三处道观的观主,当先这一位是天京首观,统帅天京道门,城西万寿道观的步四维真人。”
“这一位是十方观天京下院的殷子寿道长,最后这一位是王建玄王道长,本真观观主。”
本真观乃是大梁最大道门瀛祖道在天京城的祖庭,十方观下院是武林圣地镇压天京附近地域的分观,万寿道观更是受过皇封统率天京道门,隐隐有四院之下第一观的意味。
故而这三人身份地位均不同凡响,足堪称是大梁天京城道门领袖,若非有混元宗坐镇朝中,只怕这三个老道才是货真价实的一国之师,位高而尊崇。
尤其是殷子寿,出身十方观之中,便是路宁原先并不留意此人,听到徐大人介绍时也忍不住用眼微微瞄了一下。